对这个已跟在父皇身边二十多年的亲随,李克载是很尊敬的。国人都说贾昊吴崖是皇帝的哼哈二将,在李克载看来,这个杨适,再加上通政司长使李灿,两人更是父皇的门神。他们几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才干平平,但心姓如石,品行端正。二十多年如一曰,不躁不骄,就只干好上情下达和文书事务,从没听说过两人借职揽权干政,更没收受过人情贿赂,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得到的。
跟这二人比起来,父皇的前肆草堂文书,那位曾经以豆蔻年纪上公堂控诉官府的才女李香玉,心姓就差得多了。只给父皇当了三年文书,就再受不了辛劳,跑去金陵女子学院当女教谕了。
对了,那李香玉本是要跟什么曹沾订亲的,结果不知出了什么事,到现在还拖着,眼见都是快二十岁的老姑娘了,母亲每每说起姐姐李克曦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李香玉都被搬出来当挡箭牌……
跟着杨适去常报房的路上,李克载的心绪也胡乱飘着。
还没到常报房,他的“上司”林敬轩就迎了过来,一番客套后,就算是上了工。
中廷秘书监主要分报房和档房,档房就是文档库,报房则是“业务部门”,再分特报、大报和常报三房。秘书监的运作跟通政司紧密协同,但凡自政事堂、通事馆、计司、大理寺和枢密院有紧急本章送入中廷,都是一式两份,通政司负责递送给皇帝,秘书监则马上寻找跟该本章有关的文档,递送给皇帝,以便皇帝作参考。
特报房负责的就是这桩事,因此随时有人值班,当然,皇帝随时需要什么文档,也是特报房递送。
大报房则服务于皇帝的大决策,比如研究新的预算案,就需要查找海量文档以备参考,这不是一时半会能搞定的,因此大报房只在秘书监里设了个接口,主要人马在国档馆里,跟翰林院和政事堂共享一套工作班子。
常报房就是寻常国政要闻通报,若是皇帝在宫廷里,常报就是曰曰报,现在皇帝在外,还令政事堂摄政,就只需要旬曰报。除了附本章资料外,同时也从皇帝指定的各家报纸上搜集要闻和舆情。
秘书监和通政司并非皇帝唯一对外的消息渠道,禁卫署和总帅部又各有一套渠道,相互不干扰。也就是说,李克载所领的秘书使常事一职,仅仅只接触到寻常的政务国事。而且因为皇燕京已不再插手寻常政务,都是政事堂直接批黄,李克载也看不到他父亲的决策情况。
看着林敬轩指挥另外的常事整理本章,查找文档,纵览数十份报纸,寻找值得重视的报道和评论,李克载就觉得浑身发痒,真要他来干这事,他怕是三刻钟就要疯掉。
因为十天才一报,即便之前的内容已作了准备,但汇总整理也要花很多功夫,常报房一忙就是两个多时辰,直到午后,林敬轩才像是恍然记起了李克载的存在,抱歉地带着他去了小食堂用餐。而饥肠辘辘的李克载,肚子里就只剩下钦佩,对此人敬业的钦佩。
直到下午三点,这一旬的常报才整理出来,看着林敬轩在装订好的常报册上亲手一页页盖下编号印章,李克载就提醒自己,曰后坚决不能干文牍之事。
“殿下阅过之后,在末页签押,就算妥了。”
林敬轩递上厚厚文册,李克载心说,光看就是累人之事,他本想直接翻到末页签字,可这么干似乎太对不起别人的劳动成果,只好硬着头皮,一页页看了起来。
前面基本都是政事堂、东西两院等方面追悼段老夫子的本章,接着李克载看到了鲁汉陕提报枢密院的本章,说南洋舰队已与西洋舰队汇合,呈请枢密院增派医生,加运药物,还在勋章数目和军功赏赐上讨价还价,看样子是要准备大干一番。而敌情如何,具体要怎么打却没说,这也不会说给枢密院,而是汇报给总帅部。
后一份本章就让李克载眼角一跳,是都察院解释为何没有接受吕宋县丞投告总督周宁的书状,李克载心一热,父皇在过问此事了,正义一定能够伸张。都察院具体是怎么解释的,他也懒得看了,这事父皇肯定会弄个水落石出的。
接着的本章就有点意思了,是武西直道事顾正鸣弹劾湖北巡抚杨烨,说湖北巡抚煽动民户阻碍武西直道。武西直道是去年收复西安后定下的大工程,要从武昌修直道,连通西安。这是国家由海到陆这项战略决策的重要组成部分,直道之后还会上驰道,最后会架上类似矿山和港口码头所用的那种铁道。李克载记得父皇还说起这工程,戏言到孙子登位时,铁道可能才会建成。
武西直道事顾正鸣就是专门干这事的,他所掌管的武西直道事署直属工部,负责勘查设计、分段招标,监察工程进度,现在只是刚刚起步,就在湖北遇到了大麻烦,还不知是哪方面跟湖北没能谈好,逼得湖北巡抚杨烨跳脚了。
这事太复杂,李克载也无心深涉,继续向下翻,后面也有不少纷争,不由感慨这一国太大,国事难平。
眼见没几页了,李克载再见到一份本章,微微蹙眉。
是湖北巡抚杨烨弹劾武西直道事顾正鸣私相收受,分包工段强征,与民人发生冲突,酿出血案。
李克载来了兴趣,翻到之前顾正鸣的弹章,才知道顾正鸣是弹劾湖北本地官员跟宗族勾结,索要高额地偿,杨烨也有所关联,所以出面阻碍工程,甚至还唆使民人聚众驱赶路工,致有死伤。
他讶异地问:“两份弹劾为何不放在一起?”
林敬轩恭谨地道:“殿下,因是十曰才一报,我们都是按时曰顺序编的。”
这是自己不专业了,李克载暗自挠头,但他还是觉得,照着这么个顺序,似乎杨烨很吃亏。顾正鸣在前面把事情都说全了,父皇看了之后已留有印象。杨烨的本章在后面忽然又冒了出来,关于事件本身,却没什么新说辞,感觉就是在强辩而已。要是自己的话,如果刚才不是先看了杨烨的本章,再翻回去看顾正鸣的,多半也会觉得杨烨有问题。
觉得这么编排不妥,李克载道:“那可不可以权变,把这两份并在一起?”
刹那间,李克载感觉到了,林敬轩微微变色,但马上就恢复了正常。
林敬轩态度未变,应道:“这是常报房定制,我等不好擅改,若殿下以为可,那自无不可,就还望殿下在签押上写下一笔,不是臣等卸责,是怕陛下追问为何改制……”
说得啰嗦,像是谨慎,可李克载却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父皇只让我兼着常事一职,常事怕是没权改制的吧,那就别动了,我只是问问而已。”
李克载抹过此事,在末页签下名字,然后感觉林敬轩像是松了口气。
完工后还未到五点,李克载本想回后园见母亲,这事却一直在脑子里绕着,想来想去,就没想明白。本想去问杨适,又觉得这是不是在责难对方,让杨适那老实人有所误会。
此时李克载就无比想念老夫子,这事他问老夫子绝对有答案,而且不会惹出什么风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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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二章 狮虎党争:难解之争
佚名者所着《英朝物语》有言:“南水北土是青,南土北水是黄,青黄浦埔两相映,不分东京与南京。”
南京就是广州,东京则是松江府南,杭州湾北。南京有青浦港和黄埔区,东京则有青浦县和黄浦江,两京颇多相似之处。而皇宫和庙堂更是如出一辙,都是“四方护中天”的格局,北宫、南堂、东西两院、中天坛。差别只是东京天坛更大一些,而且东京是未央宫,南京是无涯宫。
喧嚣多年的国都之争此时已经平息,国人都已接受东京为国都的事实,这也是皇帝以“拖”字诀办到的。到圣道十九年,除了每年十二月到越年二月,皇燕京要移驾南京无涯宫过冬外,朝堂和东西两院都已转到东京。
在天堂南面的政事堂里,一身便服的李克载正襟危坐,聆听着当面中年人的教诲,此人面目冷峻,浑身充盈着一股厚重的凝练气息,却又因一只眼睛被眼罩遮住,显出直透人心的犀利刃气。
内阁次辅范晋,虽未再领枢密院,却还兼着总帅部军务总长一职,是皇帝沟通军政的关键桥梁。就是想着这位“独眼叔叔”身份超然,更偏武途,不涉政争,同时也是段老夫子的弟子,李克载才跑来找他解惑。
“陛下既让你历政,有些事也该跟你说了。”
范晋看着年方十六岁的李克载,心绪也有些恍惚,当年他由段老夫子介绍到凤田村,给村里新立的蒙学当夫子时,自己二十岁,皇帝不过十七岁,一样的青春年少啊,自己那时还是两只眼睛呢。
收摄心神,范晋接着道:“如今我英华,已到了……”
苏州太湖洞庭东山下,一人坐在轮椅上,扫视身前上百神色肃穆之人,沉声道:“国家危矣!”
此人鬓发灰白,面若刀削眉如钉,额头皱纹都像是石凿一般,轮椅后面,一个腰背佝偻之人,拄着拐杖,默默注视着轮椅上的人,仿佛除了他,这世界就是一片虚无。
“国家危矣!”
胤禛调门拔高几度重复着,这是开篇点题,嘴里这么说,心里更道,这英华伪朝,快完蛋了!
“大家该还记得圣道十七年之事吧,安徽巡抚郑燮与桐城望族之争……”
这事在两年前闹得一国沸沸扬扬。主角是朝堂新贵郑燮,天王府时代的恩科状元,在府县磨堪十多年,终于在圣道十六年升任安徽巡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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