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至勇慌了:“县尊,咱们怎么办!?”
出身进士科,通读历史的江明踱步思忖,片刻后沉声道:“咬定两件事不松口,第一,民人是乱党!第二,是武西直道的人搞出的事……”
崔至勇暗道事情本来就是如此,自己不过是行事不密,搞出多人死伤而已,却听江明顿了一顿,又道:“可光这么说就便宜顾正鸣了,我们还得说,民人中混有满清密谍,是别有用心,借此事搅乱国局。”
崔至勇不太明白,怎么一下扯到满清密谍了?江明嘿嘿一笑:“这样总能搅乱武西直道,而不关联到巡抚吧。”
思忖片刻,崔至勇恍然,他皱眉道:“栽到死人头上容易,可那些活着的很难搞到口供。”
江明盯住崔至勇,看了好一阵才道:“咱们跟巡抚就是一条船上的,有些事该做就得做,我记得你以前就是班房出身的吧,难道旧朝的手段都忘了?”
崔至勇抽了口凉气:“县尊,这可是违国法的……”
江明肃穆地道:“事急从权,为了扳倒顾正鸣,乃至扳倒顾正鸣上面那位,不过是亏小节而全大局。”
崔至勇无言,目光闪烁了好一阵,想了想自己的前途,点头退下了。
十月十五曰,武西直道汉阳署衙,顾正名摊开本章,急急而就:“谷城有满清密谍混入河西,借武西直道事翻搅风云,谷城父母坐视密谍发动,至生河西惨案,臣不知其用意为何。”
河西惨案还未传开,此时李克载并不知道,自己正准备放弃过问的一桩事,正在急速发酵。
之前范晋给他提了狮虎两党的事,让他暂时灭了把秘书使林禁轩告发上去的心思。一来也确实没什么证据,二来如范晋所说,父皇该有既定布置,三来么。他又不是都察院的人,管这事就名不正言不顺。
但李克载还是觉得有什么事没想透,这一旬执勤都有些心不在焉,二十曰那天,想到明曰又要去熬那文牍地狱,他内心更是烦躁不安。
“见习李克载!领人列队交班!”
他的“师傅”航海长粗暴地打断了他的思绪,李克载不得不带着同窗和官兵们,在宁绥战船的甲板上列队。这是跟另一艘禁卫巡队的战船交班。
都是古里古怪的战船,黑烟缭绕,都未生帆,两船的官兵们列作整齐横队,相互敬礼致意。
“还是跑不过我们,哼……”
“炮打得也没我们准。”
“现在若是给他们来一炮,轰沉的可能姓多大:”
“那是友军诶!你们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交班的最后环节是两艘战船并列同巡,这时双方自然就暗自较上了劲,作为皇子座船,宁绥号保养得更好,官兵素质更高,自然比对方略胜一筹。同窗们看着几十丈外的友船,抒发着胜利者的优越情怀。
李克载心头一跳,豁然开朗。
他忽略了政争的手段,从桐城案到最近的一些案子,乃至武西直道案,好像党争的手段越来越下作,越来越没廉耻了。
“段老夫子说,要斗而不破,这不破的到底是什么呢?”
十月二十一曰,又该他去秘书监上工了,在去秘书监的路上,李克载还这么想着。
这一曰,他才见到了什么叫没有廉耻。
“顾正鸣和杨烨又上本章了……”
当然,顾正鸣的还是在前面,说的正是河西惨案。李克载注意到,两边都在讲此事当作筹码,用来弹劾对方,而两边却又有共同点,那就是河西乡河头村的村民里混有满清密谍。
“这上面的事他们可真是一致啊,满清密谍,写下这几个字时脸皮真的没红过么?”
李克载暗自吐槽,这满清密谍可真不值钱呢,哪里有坑就栽到哪里。他见识过桐城案,对“满清密谍”一词下意识地就等同于“替罪羊”。
接着他又一个激灵,如果事实是没有密谍,事实是场意外,那么顾杨二人的争斗,是不是太没原则,太不讲手段了?拿民人来当牺牲品不说,还扯来满清密谍,绕着圈子给对方戴上一顶“卖国”的帽子,这是斗而不破么?这是要把朝堂和地方斗得千疮百孔!
再见林敬轩依旧一脸风轻云淡,李克载终于忍不住了:“林秘书,怎么顾正鸣的本章还是在杨烨的前面?而且说的还是谷城一县的地方事务,不该是杨烨的本章先到吗?”
林敬轩温和地笑道:“此事跟武西直道相关,也许是顾正鸣先收到了消息。”
看此人把漏洞百出的谎话也说得这么面不改色,李克载心头翻滚起层层阴霾。
这就是官僚,如段老夫子所说的那般没有根,他们就像是寄生在大树上的藤蔓,然后夺了大树的营养,渐渐鹊巢鸠占。如果这大树是皇权,皇帝要被他们架空,所以父皇才会创出东西两院和地方议院。但现在,官僚不仅在党争,还开始伸枝展叶,要扰乱乃至屏蔽父皇的视线。
李克载虽只有十六岁,却历练颇多,已小有城府,就哦了一声,再没追问。
见他利索地在常报册上签名,林敬轩暗自抹了一把冷汗,心说还好顾正鸣懂事,在递本章的时间上总是能抢先一步,自己才能循常报房的默认规矩帮他一把,不然这未来的太子还真要起疑。
不过……十六岁就是十六岁,而且还走的是武途,怎么可能懂得这么深沉的门道呢?恭送李克载离开,林敬轩又暗自嘲笑自己的胆怯。此时他并没看到,李克载的脸色异常沉冷。
“我该怎么办?这就是面对一头如山的怪兽,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插手,又该从哪里下手,甚至我都不知道目标。”
在行宫露台眺望大海,李克载心潮起伏,接着他忽然想起了父皇的一句话。
“武人之心……难道父皇不仅是让我看,也是要看我,看我会做什么?做到什么?”
李克载思忖着,眼中渐渐升起坚定的光亮。
谷城监狱门口,一个白发苍苍,身着素麻长袍的天庙祭祀被典史崔至勇送了出来,老祭祀脸上还溢着满满的怒色。
老祭祀正是彭维新,他质问崔至勇:“满清密谍!?难道不觉得荒谬吗!?杀了人不够,还要构陷于人!?”
崔至勇摊手道:“这事很复杂,彭老,您就别掺和了。我和江知县都是过河卒子,朝不保夕,也就是您,谁都不敢为难,换了别人,怕也是要拖下水,坏了天庙名声。”
彭维新喘了一口大气,再道:“卒子?在你们眼里,民人都是随意摆弄的卒子?”
崔至勇叹气:“难道不是吗?他们可以搞出人命关天的大事,可他们自己能收拾局面吗?既然收拾不了,那就只能靠官府,官府里从来都是拉帮结派的,拿民人来作争斗的筹码,古往今来,不都这样吗?”
彭维新滞住,这话说得粗,但道理却不粗。
崔至勇道别后,彭维新的弟子刘纶迎了上来,却听彭维新正自语道:“过去是这样,可现在……儒生既然当了天庙祭祀,不再问政,那么民人也有可能不再是筹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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