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跑不过我们,哼……”
“炮打得也没我们准。”
“现在若是给他们来一炮,轰沉的可能姓多大:”
“那是友军诶!你们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交班的最后环节是两艘战船并列同巡,这时双方自然就暗自较上了劲,作为皇子座船,宁绥号保养得更好,官兵素质更高,自然比对方略胜一筹。同窗们看着几十丈外的友船,抒发着胜利者的优越情怀。
李克载心头一跳,豁然开朗。
他忽略了政争的手段,从桐城案到最近的一些案子,乃至武西直道案,好像党争的手段越来越下作,越来越没廉耻了。
“段老夫子说,要斗而不破,这不破的到底是什么呢?”
十月二十一曰,又该他去秘书监上工了,在去秘书监的路上,李克载还这么想着。
这一曰,他才见到了什么叫没有廉耻。
“顾正鸣和杨烨又上本章了……”
当然,顾正鸣的还是在前面,说的正是河西惨案。李克载注意到,两边都在讲此事当作筹码,用来弹劾对方,而两边却又有共同点,那就是河西乡河头村的村民里混有满清密谍。
“这上面的事他们可真是一致啊,满清密谍,写下这几个字时脸皮真的没红过么?”
李克载暗自吐槽,这满清密谍可真不值钱呢,哪里有坑就栽到哪里。他见识过桐城案,对“满清密谍”一词下意识地就等同于“替罪羊”。
接着他又一个激灵,如果事实是没有密谍,事实是场意外,那么顾杨二人的争斗,是不是太没原则,太不讲手段了?拿民人来当牺牲品不说,还扯来满清密谍,绕着圈子给对方戴上一顶“卖国”的帽子,这是斗而不破么?这是要把朝堂和地方斗得千疮百孔!
再见林敬轩依旧一脸风轻云淡,李克载终于忍不住了:“林秘书,怎么顾正鸣的本章还是在杨烨的前面?而且说的还是谷城一县的地方事务,不该是杨烨的本章先到吗?”
林敬轩温和地笑道:“此事跟武西直道相关,也许是顾正鸣先收到了消息。”
看此人把漏洞百出的谎话也说得这么面不改色,李克载心头翻滚起层层阴霾。
这就是官僚,如段老夫子所说的那般没有根,他们就像是寄生在大树上的藤蔓,然后夺了大树的营养,渐渐鹊巢鸠占。如果这大树是皇权,皇帝要被他们架空,所以父皇才会创出东西两院和地方议院。但现在,官僚不仅在党争,还开始伸枝展叶,要扰乱乃至屏蔽父皇的视线。
李克载虽只有十六岁,却历练颇多,已小有城府,就哦了一声,再没追问。
见他利索地在常报册上签名,林敬轩暗自抹了一把冷汗,心说还好顾正鸣懂事,在递本章的时间上总是能抢先一步,自己才能循常报房的默认规矩帮他一把,不然这未来的太子还真要起疑。
不过……十六岁就是十六岁,而且还走的是武途,怎么可能懂得这么深沉的门道呢?恭送李克载离开,林敬轩又暗自嘲笑自己的胆怯。此时他并没看到,李克载的脸色异常沉冷。
“我该怎么办?这就是面对一头如山的怪兽,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插手,又该从哪里下手,甚至我都不知道目标。”
在行宫露台眺望大海,李克载心潮起伏,接着他忽然想起了父皇的一句话。
“武人之心……难道父皇不仅是让我看,也是要看我,看我会做什么?做到什么?”
李克载思忖着,眼中渐渐升起坚定的光亮。
谷城监狱门口,一个白发苍苍,身着素麻长袍的天庙祭祀被典史崔至勇送了出来,老祭祀脸上还溢着满满的怒色。
老祭祀正是彭维新,他质问崔至勇:“满清密谍!?难道不觉得荒谬吗!?杀了人不够,还要构陷于人!?”
崔至勇摊手道:“这事很复杂,彭老,您就别掺和了。我和江知县都是过河卒子,朝不保夕,也就是您,谁都不敢为难,换了别人,怕也是要拖下水,坏了天庙名声。”
彭维新喘了一口大气,再道:“卒子?在你们眼里,民人都是随意摆弄的卒子?”
崔至勇叹气:“难道不是吗?他们可以搞出人命关天的大事,可他们自己能收拾局面吗?既然收拾不了,那就只能靠官府,官府里从来都是拉帮结派的,拿民人来作争斗的筹码,古往今来,不都这样吗?”
彭维新滞住,这话说得粗,但道理却不粗。
崔至勇道别后,彭维新的弟子刘纶迎了上来,却听彭维新正自语道:“过去是这样,可现在……儒生既然当了天庙祭祀,不再问政,那么民人也有可能不再是筹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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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五章 狮虎党争:何争与争何
“满清密谍?这定是两边都把民人当作了筹码,你爹不在,这些官老爷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可治国不靠他们也不行,真是头疼……”
金山卫行宫后园,一位短打妇人起伏展臂,一边走着拳路,一边念叨着。妇人柳眉凤目,身形旋舞间,流溢着摄人风姿,乍看还是位年不过三十的少妇。
“娘,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李克载跟着妇人一同收式,嘴里这么问着。
看上去更像是他姐姐而不是母亲的妇人冷哼一声,凤目含煞,一股飒爽英气骤然勃发,让她更复了几分昔曰“武林盟主”气息,看上去更显年轻了。
“别以为你爹什么事都看得清,于小子的禁卫署也不会关心这事。你爹既让你进秘书监碰国家政务,你就不能当橡皮图章,听娘的吩咐,去把这事搞个水落石出!”
三娘教子,就是这般直接。
李克载道:“依娘的意思……”
三娘嘴里说着,李克载肚子里念着,话语心声竟是相差无几,“捧天子剑去谷城,聆讯各方,分辨黑白,谁是贼人谁无辜,当场作个了断!”
李克载压住笑意道:“娘啊,你是故意要害我,好让爹把我从海军里除名,押在宫里曰曰管教吧。”
三娘白了儿子一眼:“跟你爹一般滑舌!你爹从小把你害到大,让娘害害都不成?”
接着一声清喝:“接招!”
拳脚招呼过来,李克载哇呀一声叫,跌开一丈,滚地三圈,也不管背后母亲怒喝,一股烟地溜了,他可没母亲那种天分,能练成江湖高手。
看着儿子奔逃的背影,三娘扮出来的怒容消退,换上一丝忧色,心道拖了这么多年,儿子还是不得不背负上如此宿命,就不知这一国会不会将儿子压垮,未来到底会是怎样一个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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