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一定吧,眼下官兵这么少,施军门总不成把这一个整营丢在一边不用,这里……也许正好挡着杨春的侧击之路。”

    李肆提了提腰带随口说着,腰上挂的两个家伙着实有些沉,可这东西被他披着的对襟马甲挡住,连萧胜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他不过是个军迷,对这个时代的战争只了解微观上的东西,宏观上的战略战术也就懂得最面上的理论。什么集中优势兵力,什么背弧击虚,套在眼下这实际的战场上,他能做出的判断带着浓烈的“民科”味道。自己也知道不专业,所以李肆的语气很不肯定。

    “这里?这里的西北面是横石塘,白总戎的中营在西北的大布集,就算杨春会蠢到把后背丢出来,冒险在横石塘埋下伏兵,白总戎的眼睛总不是瞎的吧?”

    果然,他这判断马上就被专业人士喷了。

    “东北面是宽敞的鸟北道,杨春手下裹挟着数万流民,只能走那里,要设伏也是在鸟北道的谷地里。他要埋伏在横石塘,离着鸟北道快十里山地,流民不管是真败还是诈败,他都没办法及时掌握情况,什么伏击根本无从谈起,最多不过是侧击而已,五六里地就被发现了,有什么意义?”

    “要在横石塘设伏,那根本就是纸上谈兵……”

    萧胜果然是经历过实战,分析头头是道,李肆只有洗耳恭听的份,谁让自己不专业呢。

    这也是学习吧……

    李肆这么安慰着自己。

    “施军门……是要让自己的标营独占功劳,军功可是咱们武人的前途,他手里能握住尽可能多的功,才能得到尽可能多的利。”

    萧胜也有了点愤世嫉俗的感慨。

    “杨春肯定在鸟北道里设下了伏兵!李世邦泡在广州府里,脑子也泡成了豆渣,对这杨春太轻视,连这点兵理都忘了。他心急想要立功,就让着他去!”

    军队正在开拔,提督大旗前方几里处,督标号旗也在迎风招展。对着手下憋红了脸求战的参将游击守备们,施世骠正沉声训斥着。

    “再说兵家之事,多算多胜,我把白道隆的一个营放在西边,也是防备杨春自横石塘侧击,虽然说稍通兵理就不会这么做,可越是大战,越要谨慎持重!”

    说到这,中军提醒着施世骠:“军门,那个营是之前被杨春败过的残部,还混着英德县的练勇,杨春真要从横石塘侧击,他们可挡不住。”

    施世骠冷哼道:“那个营的代管是新拔起来的萧胜,杨春要真在横石塘,他到底是只会摆花架子,还是真有本事,正好可以看看。”

    他勒马停步,周围的部下赶紧也拉住了马头。

    “我也不指望他能挡住,能扛上一两个时辰足矣,要搏前程,那就得有被当作棋子牺牲的觉悟!”

    说话间,北面号角悠扬,如潮的人声隐约响起。

    “贼匪出现了!就在北面,遮山蔽岭的,足足有两三万!”

    矮个子张应催着矮小的川马回到了李屋,气喘吁吁地报告着。

    “督标后营和左营在前,施军门的中营和右营在后,正朝北面逼压而上。我在四五里外就被游骑给挡住了,不让过去,消息还是从他们那打探来的。”

    张应的报告让李肆颇感新奇,他可不是那些回到古时就无师自通,摇身一变成了名将的宅男。虽然之前也有寨堡突袭和庄子保卫战的经验,可那都是小队规模,像眼下这场数万人的大战,他完全没有概念,每一个细节他都不愿放过。

    “我入他娘的……”

    萧胜气急攻心,跳脚骂着。憋了十几年,眼见着大战已起,他却被丢到一边凉拌了,让这个平素很沉稳的鸟枪把总也骂起娘来。

    “让大家列阵吧,别想着北面,万一杨春真从西边横石塘出现了呢?”

    李肆懒得管他,正好趁着这机会演练一下才好。这场大战就算没有实战机会,也要利用这实战气氛,尽快提升自己和手下的专业素养。

    “但愿你的乌鸦嘴这次也能管用……”

    萧胜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可也仅仅只是一点火星,他垂头丧气地发布了列阵的命令。

    英德县城以北是大片丘陵,零星溪流小河将丘陵分割得零零碎碎。他们所在的李屋地形也很复杂,北面是光秃秃的横石塘山脊,过不了大队人马。南面是一片池塘汇聚而成的水乡。中间这两三里地还有走向乱七八糟的河道,就李屋这一带是舒缓丘陵。他们守在这里,就能掩护督标和提标的侧翼,杨春真要侧击的话,不击垮他们这个营,就必须向南绕道,或者向北翻越陡峭的横石山。施世骠这一随手布置,也绝不是随心而为。

    “善借地利是名将必备的素质……”

    李肆不是刘邦,可以有一堆名将等着自己去用,他必须先将自己培养成名将。光靠利器可赢不了战争,真要造反,这个时代的绿营兵也不是遇敌即溃的豆腐渣,至少不全是。瞧着广东提督施世骠这老练手段,现在给他塞两千燧发枪兵,他可不敢拍胸脯说绝对能打败施世骠。

    阵势以李肆和萧胜所在的高丘之下展开,分为四部分,左右两翼是以各一门劈山炮为中心聚起的刀牌弓手阵。中间是一个六排鸟枪阵,每排二十人,正面有六七十米宽。虽然都是绿营兵装束,可能明显看出是两个小阵拼起来的。中左的鸟枪兵个头明显矮了一截,但身形挺拔,举止俐落,这正是李肆的少年司卫。另一部分则相形见拙,那是萧胜左营的鸟枪兵。在少年司卫的鸟枪阵后,是一百多名套着“勇”字号衣的矿丁,他们是鸟枪阵的辅兵。

    这就是李肆和萧胜的“合作”,因为李肆是带“练勇”助战,手下全是鸟枪兵,很容易招来疑忌,所以就换上兵丁服色冒充营兵。

    两人合兵五六百人,前排横阵就几乎全摆完了,剩下的五六十人围在高坡下,成了最后的预备队。

    “真是不伦不类啊……”

    萧胜叹气,这样的阵势可不符合传统,一般都是炮在前,鸟枪弓手在中间,冷兵在后,有骑兵的话放两翼。

    可为了充分发扬鸟枪兵的力量,就只能摆出这么个阵势,虽然他这个鸟枪把总也想着靠鸟枪制胜,但眼下这个阵势还是让他觉着很刺眼。这是李肆的安排,在这种冷热混合,武器乱七八糟的条件下,李肆也只能选择最传统的螃蟹阵。

    “在什么书上看过的,书名居然忘了……”

    正从民科理论家向名将转型的李肆,还在脑子里找着自己这阵势的出处。

    “贼匪!好几千人!黑压压一大片!”

    阵势刚成,两人各怀心思地发呆,张应又骑着他那瘦小川马,带着几个哨骑拼命赶回来,一边抽着马鞭一边高声叫道。

    李肆和萧胜如被天雷击中,当时就僵在高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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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学费与牺牲品

    “四哥儿,承你吉言……”

    萧胜面皮瞬间涨红,兴奋正震颤着他全身。

    “好吧,原来这杨春也是个民科,咱们民科对民科,居然凑在了一起。”

    李肆心中百味杂陈,这可不是他料事如神,而是杨春和他一样,都是那种脑子灵活,却还不懂兵事的半罐水。两人思维近乎一致,所以他能猜到杨春的行动。预言应验了,却不是什么增光添彩的好事。

    “那就战个痛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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