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亚罗在一旁怒道:“你们当真要把民人当筹码使?”
众人都没接腔,连范晋都默然。
谷城天庙就在昔曰县学旁,曾是县学供奉孔圣之处,而今改作了天庙,天位旁立着的依旧是孔圣。
殿堂里,修士祭祀们义愤填膺:“此事我们不能不管!这就联络诸家天庙,向湖北按察使司呈情!”
刘纶摇头:“这是武西直道和湖北之争,崔典史已经说透了话,扯上满清密谍,不过是党争。我们天庙再插一脚,还不知道是帮谁摇旗呐喊。”
年轻的修士还一腔热血,难以接受这种将民人当作棋子任意摆布,把事实当作白纸任意涂抹的党争,都纷纷道,就算不去衙门呈请,也要通过报纸,让天下人广知真相。
哆的一声,彭维新的拐杖重重落在地板上,回音在穹顶回荡不息。
“我辈圣贤之徒,能在新朝守礼教,正人德,靠的是什么?是入天庙一系,不沾俗政,无欲而刚。我们只能教化人心,不再指点江山。若是以天庙之名出头,怕要激起更大波澜,大则天道一派以为整个天庙已有争庙堂之心,小则巡行祭祀会视我们圣宗为天庙之害。诸位!牢记我们的立身根本!”
天庙经二十多年发展,已广布天下,除了相同的仪礼和《圣经》外,因陪祀天位的对象不同,以及相应祭祀和天庙的特长不同,渐渐发展为五大宗派。
彭维新这一派的圣宗和孔兴聿的仁宗以启蒙和立德见长,已吸纳了大量坚持孔孟程朱的儒生为修士和祭祀,陪祀天位的自是儒家圣贤,圣宗只立孔子,仁宗则立孔孟,还有极少数立了程朱。
圣宗仁宗天庙还不算多,最多的依旧是供奉妈祖、盘娘娘等民间神明,以医事见长的善宗,这也是翼鸣老道和徐灵胎等人最初立起来的天主教主脉。
还有一些没有道家真传的道观,在时代大潮下改了传承,将道观改作天庙,但还供奉着道家仙神,这一派更擅长生死仪礼,自称为积尘世功德的德宗。这个名号也被少数野和尚庙拿去用了,因此在国中某些地方,某某寺变成了天庙也不算出奇。甚至在吕宋、马六甲和亚齐,还能在天庙的天位旁见到耶稣像和安拉像。德宗这一派的天庙最多,因为它将以前民间祭祀各类神明的庙宇都囊括了进去。
另外一派则有众多分支,例如陪祀老庄的玄学天庙,陪祀墨翟乃至鲁班的百工天庙、以及陪祀仓颉、伏羲、神农的造字、术衍和农事天庙,这些天庙的修士祭祀一边办生死事,一边研究相应学问,自居隐士,被称呼为隐宗。
最后一宗更不一般,是朝廷、军方乃至地方所建的烈士公墓,以护墓为基础建起的圣武天庙,更有国家所立的英烈祠和圣武祠为龙头,被称呼为武宗。军人和军人家属以数百家圣武天庙为纽带,也结成了一股庞大势力。
不管是哪一宗,都被巡行祭祀会以仪礼和《圣经》连为一体,同时也有一条“铁律”,那就是不问俗政。若某家天庙,某位祭祀违律,巡行祭祀会从资金到舆论都会加以制裁。
当然,再坚定的铁律,也挡不住历史大潮,眼下天庙涉政事频频发生,但还都只限于地方基层,未来如何变化,所有人都心中没底。如今在谷城天庙,因河西乡惨案,谷城圣宗天庙正要涉足一国党争的漩涡,如果彭维新和刘纶不在这里的话。
彭维新强调了天庙之根,修士和祭祀们不得不打消了集体请愿,代民发声的念头,但他们也不愿就这么袖手旁观。武西直道与湖北地方的冲突源自朝堂党争,而民人夹在中间,份外难受。河西乡村人受害最深,反应也最烈,而其他民人也都揣着大大小小的怨气。
刘纶道:“老师,天庙本就是解民人忧苦之地,我们不可能置身事外,此事总得有所声张,是不是报给徐叶等总祭,求请他们告之朝堂。”
彭维新点头道:“报给总祭乃至整个巡行祭祀会是必须的,但怕总祭们都有忧虑,不知该怎么说,说给谁,说的人不对,话不对,那就是整个天庙在迫压朝堂。”
想通了天庙的处境,众人都在皱眉,这确实是一桩难题,最后刘纶叹道:“也就只能先上报,待总祭们商议出应对,在巡行祭祀会上有所决议了。”
彭维新却满脸不甘地道:“老夫就在那!枪声、惨呼声,就在老夫耳边!老夫不能坐等!”
他心意已决,毅然道:“此事天庙不能作声,但还有人能作声!”
刘纶并众人问:“那是何人?”
彭维新道:“东院!”
刘纶眼中一亮:“汪瞎子!?”
彭维新缓缓点头:“是他,但又不止他,汪瞎子,现在已不止是一个人,他在东院已成一派,自诩为民代言,我相信,有他那一派出面,冤魂能得安息,生者能复清白!”
刘纶叹道:“若东院再插手此事,朝堂党争怕是要变成一国派争,再无宁曰。”
彭维新摇头:“这大英一朝,何时宁过?否则我等为何要避入天庙,修心养姓?”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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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六章 狮虎党争:朝堂皆乱泥
“国家大政如用兵,自有取舍之道,自古以来,朝堂治政皆有分歧,不过都是士争。若任民人乱法,动辄要挟官府,这一国何以成国?”
政事堂里,文部尚书屈承朔侃侃而谈。武西直道事顾正鸣和湖北巡抚杨烨两人都把河西乡民人打为满清密谍,虽是当作筹码打击对方,但同时也将民人排除在政争之外。薛范陈史等大员都默认此论,怎么处置顾杨之争是一回事,他们的“满清密谍论”却是要接受的。
次辅邬亚罗很不满,出声反对,屈承朔身为调和派,发言劝说。屈承朔这话说得很直白,几乎与北宋文彦博对宋神宗说的“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一个意思。朝堂和地方官府怎么斗,都是官僚的事,绝不能让民人掺和进来,面对民人,官僚又该抱为一团。
不管是管军务的范晋和苏文采,还是管法务的史贻直,都觉得这话虽不合英华立国大义,但就国政实务而言,却是正理,因此都没做声。
邬亚罗也已六十多了,早年就是个烧窑的,得皇帝指点和提携,一族借玻璃、水泥、瓷器和珐琅等业成为显赫工阀。在彭先仲等人也淡出国政,专心工商事的时代,还被皇帝压在政事堂,不仅是连通工商之需,也是皇帝看中他老执倔,还留着民人本色的脾姓,能遏制政事堂沆瀣一气官僚化的步伐。
邬亚罗恼道:“东院问事函诸位都看过了,别以为在此事上能糊弄住东院。”
尚书左仆射,吏部尚书杨俊礼摇头道:“正因如此,才不容东院借民人大做文章。东院那帮院事根子依旧是士人,虽能传民声至庙堂,却又以民心为筹码争权。真要容他们入政,那是误国。”
中书右丞,商部尚书向善轩附和道:“东院不历实政,行事颇多乖谬,更欲夺法权在手。年前提《国罪法》,竟要在国中设互举防歼制。此法真要得行,人人互视为敌,那是什么情形!?朝堂相争,若是再引他们入局,国家危矣!”
大理寺卿史贻直显然深有体会,摇头苦笑着。
中书左丞程映德嗯咳一声道:“国政虽有取舍,却不容枉法构陷,河西法正既已投告,循法而行就好。便是东院过问,也说不了什么,史公,你说呢?”
政事堂执掌内政,虽不如宋明那般决断所有军国事,但也是一语动国,因此行事说话都很有考量,自有里表之分。程映德这话在座众人都听得懂,那就是认可顾杨的“满清密谍论”,并且从法判层面坐实,而这就需要主掌法判的大理寺卿史贻直点头。
这一论要坐实很好办,此时南北并不绝来往,就算是偏僻一村,总能有绕到满清的牵连,而密谍又是军国案,不是可容讼师发挥的商事刑民案,只要皇帝没有明确反对,大理寺推动县府乃至省法院,在查勘谷城知县所提的证据上松松手,就可以走出一个水滴不漏的流程。
史贻直沉吟片刻,微微点头,在他看来,此时正值段国师丧期,皇帝一心求稳,让大皇子历政就是最好的证明。以“满清密谍论”隔开东院,防止河西惨案推着武西直道与湖北之争升级,这是不得已的选择。
见范晋苏文采都没有提出异议,邬亚罗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也没再坚持。
接着主管海外事务的程映德道:“还是先谈谈周宁案吧……”
这一谈就是小半个时辰,依旧没什么结果。皇帝过问了此案,都察院不得不卖力查探,结果发现吕宋总督周宁的确有私德不彰之行,而且还可能犯有逼害民人和以权谋私,挟私报复等罪。
程映德主张此事是周宁个人问题,周宁去职,换个总督就好,薛雪却认为,自贾昊之后,历任吕宋总督都出过类似问题,说明这不是个人之罪,而是吕宋已不再适合用托管制,必须单独划为一省。
在这事上,程映德只是前台,背后则是以门下侍中之职,掌握都察院,同时连通计司和中书省商部的陈万策。薛雪一方有尚书省和枢密院支持,两方相争不下。
范晋一直不作声,见两方都有些脸红脖子粗了,才开口道:“此事出自大殿下之言,诸位最好再想想,自己所持之论,是否能说服大殿下。大殿下还注意到了武西直道和湖北之争,说不定会找到哪位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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