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人都在说,汪瞎子骗廷杖,大皇子装呆相,薛陈磨刀霍霍,判官老爷急得跳墙,你到底是个什么章程?阿肆……夫君……官家!”
朱雨悠唤了几声,李肆像是才睡醒,迷迷糊糊嗯了一声。
“这又不是旧朝,哪来的廷杖,哪来的呆相……”
李肆眨着眼,似乎才找回焦距,可脑子却一片清灵。
“汪瞎子干得好!比预料的还好,时势造英雄啊,民权领袖这一名是跑不掉了。至于克载……他哪里是装呆,要装就该一开始就装,不然怎么还跑去请教各方贤者,写信问我的看法,他是看透了此事,然后照着自己画下的线行事。”
李肆嘀咕着,朱雨悠没听明白,蹙眉道:“你不是让克载历政,还默认政事堂推着他出面么?现在看来,克载似乎太过小心谨慎了,不会是压力太大,吓着了吧?”
李肆叹道:“压力?这是他的选择,今曰他不管此事,以后他也别想管这些细务了。别这么看我,我对克载没那么多暗谋,对克铭也一样,更不是事事都有成算。”
“太子到底该干什么,可以干什么,我心里也没底。之前让克载上台转转,是看他自己怎么选择。他有心唱戏,我就帮他修修调门,好处是我就能多一面挡箭牌,让官僚和各路人马能分一些心力在他身上作文章,坏处是还得面对那道千古难题,我跟克载之间又该怎么处。”
“如我所料,克载的武人之心太重,只愿意去求结果,不愿意参与过程,他不想掺和这个棋局。我这个爹,就只有把这一国打磨得光光生生,如一团铁球,他拿到手后,不必在多关心内里的构造,当作武器,对外争利就好。”
李肆苦笑道:“所以呢,这内里的难事我都得作了,这就叫……坑爹。”
朱雨悠思忖了好一阵,大致悟了眼下的局势,带着丝爱怜地搂紧丈夫:“朝堂党争直指首辅乃至内阁的更迭,谷城和汪士慎案又涉刑律法权,中间还插着立太子之事。你是把三件事都压在了一起,乱成这样,不知要花多少精神调理。”
李肆再一声长叹:“这三件事原本哪一件都是十年方能稳成的,可时不我待啊,我本已在着手内阁更迭之制,想着老师还在,两院分官权的事还可以缓缓,另寻契机,太子事更是如此,可没想到……再加上给老师立下十年之约,满清之事也得提前谋划了,复土之前,必须立出庙堂经制,就只能这般压迫了。”
朱雨悠道:“怕有拔苗助长之忧。”
李肆也皱起了眉头,接着又散开,自信地道:“我还年轻……我定会给克载,给上天,交下一个可稳两百年的英华。”
朱雨悠扶着他的心气:“怎能只稳两百年呢?你不是后知三百年么,怎么也该稳三百年。”
李肆摇头:“两百年已是奢望了,三百年……看后人吧。”
说到后人,李肆的手已放得不是地方了,嘴里还道:“娘子也还年轻,咱们还能好好做人。”
朱雨悠不是三娘,光天化曰的,即便夫妻多年,都自称老婆子了,脸颊上依旧升起两团红云,嗔道:“我看你是老不正经……”
但她没推没避,受着丈夫大手的摩挲,低低喟叹道:“夫君别这么着意哄我了,我也不再是小姑娘。不管是郑学士之事,还是叔爷的事,都已放下了。我跟姐妹们都觉得此生已无所求,却不能帮夫君分忧,夫君啊,你有什么心事放不开的,也可跟我们说说,至少能解解闷。”
这话说得贴心,却似乎另有所指,李肆的手停了那么一刹那,笑容也僵了僵,瞬间又恢复正常,呵呵笑道:“你们开心,我也就开心了。”
两人默默相倚,再无话语,许久后,远处一声轻咳才让两人分开。
来人是于汉翼,岁月虽未在朱雨悠身上留下太明显的痕迹,但李肆已被刻蚀得面目大变,二十多年前的俊秀少年郎,如今已是沉眉敛睑,不怒自威的君王。而当年像只瘦猴总缀在李肆身边的于汉翼,也已蓄了短须,眉角还显出几缕细纹,在看相人眼中,那是劳纹,主一生心力皆耗于琐碎之事,难成大业。这也让他看上去比李肆还大几岁。
躬身送走贤妃后,于汉翼低声道:“已按陛下吩咐,让常思平告病了,杭世骏正赶往湖北,接任按察使。”
李肆点头,刚才朱雨悠问他有什么章程,他还推说自己没什么谋算,其实他干了许多,只是不愿让朱雨悠觉得他太艹劳,才轻描淡写地没有提。
他给工商联会的头目们递了话,让那些财阀商阀工阀们平心静气,坐看风云起。他给报界递了话,待东院等方面杀入此事才跟进。他换掉现任湖北按察使,将更懂法理,更知他心意的浙江按察使杭世骏调过来。他召徐灵胎和叶重楼等天庙总祭到长沙,借祭段宏时的机会,再度告诫天庙不要插手国政。
他还通过范晋、萧胜和贾昊、吴崖、张汉皖、韩再兴、何孟风等领军大将,细查军心,警惕军队会有什么动荡。通过于汉翼所掌禁卫署,以及都察院和刑部一些可信之人,查探朝堂和地方形势,提防他在湖北作此局时,其他地方火起。
是的,眼下湖北之事,是李肆作的局。出了河西惨案后,他觉得是将几件事压在一起,赶时间一锅端的好机会。
有汪瞎子这大决心之人配合,这一局到目前还算顺利,各方差不多都上了台,就等着舆论将此事传遍全国,引得国人瞩目后,再听锣鼓声起。
“从白衣山人案到范四海案,再是桐城案,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这般布局了……”
李肆心头有些疲惫,这事贯穿三件国政大事,要让台子不崩掉,戏不唱砸了,还真是高难度的动作。
不过还好,不管是朝堂的薛陈二人,还是汪士慎,或者是徐灵胎、叶重楼以及雷襄,还有即将上台的杭世骏,都是一方人物,深悟如今时势,有志有心立于潮头。而他们身后的朝堂、地方、法院乃至东西两院,以及民间舆论,也正朝气勃勃,纵有恶枝烂节,也非旧朝腐暮时代可比,还压着放眼看寰宇的大势,怎么也不会让棋局溃决。
刚刚安慰住自己,于汉翼又道:“周宁那边有点问题,他探到了政事堂的风声,正想借海外奴隶事作点什么文章。”
李肆脸色一沉,“他还想着富贵呢?不知进退!若是他直接向我求情,此时正值要紧关头,我还会抬抬手,可他却以为握得了什么筹码,可以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继续斗下去,这不是他上台的时候!”
于汉翼附和道:“那是让臣通知那边,直接扣人,对外就作告病?”
李肆皱眉:“汉翼啊,你是存心要坐实厂公这一名么?”
于汉翼拜说不敢,却还在辩解:“臣就是陛下影子里的臂膀,陛下便是要让权于外,也不能全让,总得留下急变之权。当天下再无人可靠时,还有陛下在……这怕是天下亿万黎民的心愿。”
李肆摇着头,挥袖示意于汉翼起身,再道:“也罢,反正我这皇帝还两脚分踏新旧之世,不可能不背负那等事,前二十年的三大案已作了,有生之年继续作下去,为的也是克载和后人能更顾忌。”
他点了点头:“直接把周宁拿到白城看管,待此事了结,行肃贪事时,再拿他开刀。”
汪瞎子案牵动一国正朝立稳法权的方向行去,而李肆这一语出口,不经刑审,不经朝堂,就直接拿掉一个总督,若是有外人在,怕还要大胆直谏,说李肆自毁长城,起码得走走流程,过过形式嘛。
可李肆也是不得已而为,奴隶事牵扯的是更大一桩风波,还要涉及海外殖民地与本土的冲突,若是让周宁案走明面过,难说会扯出这条线,而此时还不是处置这方面事务的适宜时机,起码得等官民分权,法权细分的架构稳定下来后再说。
周宁案就此定论,接着于汉翼禀报的是西安之事,李肆计划在西安过新年,安定西北人心。在西安坐镇的西域大都护吴崖报称西安还不太稳,仍有乱相,求请皇帝加强侍卫力量。
这事交给下面人办就好,李肆就静静听着,于汉翼再念到行程安排,提到“飞天艺坊”时,他的眼瞳微微扩了扩。
于汉翼试探着问:“是否……”
李肆低低嗯了一声,再不多言。
(未完待续)
------------
第八百四十一章 狮虎党争:绝路前无尽的歪楼
襄阳正被一股异样的气息裹着,既有灼热之气,也混着冰寒之意。这气息再传到东京,拂动朝野人心。
东院领袖段林栋在襄阳向各家报纸发表了措辞温和的声明,强调此时还是国哀期间,要求政事堂体察民意,安抚民心,同时法院也该循情理判案,大家一起努力,稳定一国。
一般人读来就只觉得东院是在请愿而已,可懂政务的人却看得明白,这是东院在威胁政事堂,同时逼法院表态,先礼后兵,等着对方回应。
新任湖北按察使杭世骏刚到襄阳,就被报纸的快笔问嘴们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杭世骏的发言很简洁:“依法断案”。而后他坐镇襄阳法院,指挥襄阳巡按和谷城通判,照着规制温吞吞地走流程,一点也没置身风眼的自觉。
我们只是内容索引看小说请去官方网站
首页 页面:133161
133162
133163
133164
133165
133166
133167
133168
133169
133170
133171
133172
133173
133174
133175
133176
133177
133178
133179
133180
133181
133182
133183
133184
133185
133186
133187
133188
133189
133190
133191
133192
133193
133194
133195
133196
133197
133198
133199
133200
133201
133202
133203
133204
133205
133206
133207
133208
133209
133210
133211
133212
133213
133214
133215
133216
133217
133218
133219
133220
133221
133222
133223
133224
133225
133226
133227
133228
133229
133230
133231
133232
133233
133234
133235
133236
133237
133238
133239
133240
133241
133242
133243
133244
133245
133246
133247
133248
133249
133250
133251
133252
133253
133254
133255
133256
133257
133258
133259
1332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