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清楚这一败的根源,杨堂诚为什么轻装冒进,是因为大策凌已通过军情司表示了投效之心,有大策凌的指引和内应,突袭准噶尔汗王夏宫,胜利几乎是板上钉钉。
可没想到大策凌却变了卦,也许不是大策凌本人,是他的部族逼迫他变卦,但他出卖了杨堂诚却是事实。而原本投效英华的几个准噶尔小部族也随之反叛,拖住了援军,才有这一场大败。
大策凌为什么会变卦,原因也很简单,罗刹人终于表明了态度,要强力介入西域。而罗刹人介入,为什么会让大策凌变卦,原因又是吴崖对借力准噶尔内部力量不太关注,对大策凌许诺的好处不够,不足以让大策凌的部族坚定地站到英华这一面。
但这事却不能归罪于吴崖,根底还在他李肆自己。是他胃口太大,不愿扶持大策凌作为准噶尔过渡时期的汗王,他准备在西域一步到位,以青海和漠南漠北方式管治西域。他给吴崖划下的界限摆在那,吴崖自不可能给出界限之外的许诺。
李肆之所以生气,不仅在于此败,更在于罗刹人横插一杠,这让他五年平定西域,再转而北伐的计划受到严重威胁。尽管他一点也不怕跟罗刹人开掐,可这一掐到底要持续多长时间,他可心中没底。罗刹人不是不列颠那种精于算计的敌手,它就是头蛮熊,一旦发了狠,不打个头破血流,它是不会罢休的。
回想前世历史,满清乾隆对付准噶尔的时候,罗刹人没这么大反应啊,就算加上西伯利亚的威胁,也不该让罗刹人舍弃欧洲的战略重心,转而重视遥远的东方。要跟英华正面对决,怎么也得投下十万以上的军队,罗刹人是疯了么?
李肆百般不解,之前他定策西域时,并不认为罗刹人有魄力伸手,这基于他对罗刹历史的了解。
罗刹的安娜女王就在这一年翘掉了,即位的伊凡六世还是襁褓幼儿,跟母亲孤儿寡母一对,根本握不住权柄,依靠的摄政王也接连垮台,按照前世位面的历史,明年他就该被他表姐伊丽莎白女沙皇夺位。
基于形势的判断和历史的把握,李肆才有信心,认为罗刹人无力干涉,可以在五年内平定西域,
可现在罗刹人怎么就蹦出来,还用了这么大劲呢?
李肆想不明白,如果他虚心请教那些欧罗巴公使,并且公使们也愿意说真心话,那么就能找到让他啼笑皆非的真相。
因为罗刹人害怕了,不列颠人的惨痛失败,法兰西人的自找没趣,西班牙人的幸灾乐祸,已将他“赛里斯大帝”的威名传遍整个欧罗巴。止小儿夜啼当然做不到,可让某些君王心惊胆战却是足够了。
不列颠公使劳伦斯爵士对赛里斯的夸张描述在欧罗巴已经深入人心,拥有规模接近西班牙的现代化海军,陆军则有百万之多,装备和战术即便不能跟欧罗巴一流强国比,怎么也是中等偏上(劳伦斯爵士是把义勇军也算上了),而最让欧罗巴诸国惧怕的是赛里斯的人口和国库收入,两个数据都是一亿五千万!前者比欧罗巴总人口还多,后者换算成英镑,相当于五个不列颠,这几乎也是整个欧罗巴的总和。
除了赛里斯的国力,他李肆的形象也被渲染为一位英明神武的统帅,亚历山大式的英雄。在短短十年里就推翻鞑靼在塞里斯南方的统治,让鞑靼俯首称臣,二十年就把国家建设为欣欣向荣的强盛帝国,疆域横跨两个大洋,立足于三个大洲,亚历山大似乎都还要差一截。
即便劳伦斯爵士的描述,都是基于败者自遮颜面的掩饰,毕竟把对手说得强大一些,不列颠的失败也不至于太难看。但这些基础数据却是来自赛里斯人自己的统计,作不得假。
当重病中的安娜女王得知赛里斯在贝加尔湖和唐努乌梁海持续驱赶罗刹人的同时,还兴兵五十万西进,她的病立马就好了一半,是吓得回光返照。
最上层的权力争斗是一回事,可全力“抵御”赛里斯的侵攻却成了罗刹一国上下的共识。赛里斯西进甚至唤起了罗刹国中对蒙古人西进的苦难回忆,五十万大军只为灭准噶尔,罗刹人都觉得这只是赛里斯人假道灭虢,谁知道赛里斯人是不是想一口气打到黑海呢?
罗刹人跳脚就是这么来的,只是李肆现在是灯下黑,已置身历史大势,再难挣脱大势,以旁观者的目光审视时势了。
李肆没想明白罗刹人搅局的原因,但也清楚,自己对吴崖乃至战死者的指责也是心虚,这让他郁闷难解。
“这一败并不碍大局,相信吴崖会冷静调整部署,陛下……”
范晋见李肆目光游离不定,心道不好,皇帝积威已深,虽也时时自省,但自傲还是免不了渐渐加重,再让皇帝闷在总帅部,说不定还真要玩万里之外授阵图的把戏,赶紧劝走了事。
范晋在李肆面前毕竟还能直言,有些不客气地道:“陛下这几曰还没去大观园呢,去散散心吧。”
李肆目光瞬间爆亮,那是怒火,接着又黯淡下来,他当然听得出范晋的劝谏之意,但是……
李肆闷闷地道:“朕这个皇帝,现在就只能袖手旁观么?”
范晋认真地点头:“等臣下们把事全办砸了,那时陛下再出来擦屁股吧。”
李肆咬牙,嘴皮爆出一个无声的“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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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六章 大观园之乐
总帅部就在未央宫西侧的演武殿,出了演武殿,一队侍卫亲军就跟了上来,领头的是个四十出头,一脸高原红的魁梧汉子,龙纹领花,金衬底肩章上是两颗金星,这是位有封号的少将。
“官家,要去哪?”
将官正是格桑顿珠,在北庭大都护府辖下跟罗刹人干过,在西域大都护府辖下跟准噶尔人干过,虽立有战功,可他这个皇帝亲卫出身的野路子将军,毕竟不如科班出身的将军,有了立身之绩后,又回到了侍卫亲军,继续宿卫皇帝。而什么大将军的前程,就指望正在黄埔陆军学院学习的儿子去争了。
李肆随口道:“大观园,少带人,就去散散心……”
格桑顿珠去安排人手,李肆又问随侍:“娘娘们谁有空?”
随侍应道:“贵妃娘娘去了杭州主持江南蹴鞠联赛,慧妃、敬妃和宁妃娘娘也去了,其他几位娘娘……”
李肆嗯了一声,示意知道了,贤妃领衔办了个女子学会,推动一国的女子教育,现在正在江西巡视。淑妃回南京参加安威的葬礼,德妃萧拂眉倒是有空,可年岁见长,就过着清心寡欲的修士生活,大观园那等热闹地她是不愿去的。
拜上天所赐,萧拂眉也特别注重皇室成员的养生,除了早年四儿子病夭外,这二十多年来,他和妻儿都还无病无灾。皇妃们都各忙各的一摊事业,不纠结于鸡毛蒜皮的小事,家中和和美美。纵然李肆在外隐有风流之迹,可他一直都很清醒,没让后园继续壮大,皇妃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心怀歉疚,觉得有时候冷落了他。
夫妻各有小心思,三娘带着皇妃团出外,想到自己可以一个人花天酒地,李肆原本压抑的心绪稍稍昂扬,总算能享受一下皇帝微服私访的乐趣了。
换装之后,三辆马车自未央宫西门驶出,绕了一个圈子,向京城东面驶去。没有骑兵随行,马车没有标记,没入到京城繁华街道中,看上去也就是富贵官宦人家出行。
乍看起来,李肆似乎一点也没吸取西安行刺案的教训,居然还玩起了微服私访,可那是西安,在国内,尤其是东京和南京,李肆便只是带着几个随从公开亮相,也不存在太大的安全问题,麻烦的只是要被老百姓包围,根本谈不上享乐。
两京乃至两南腹地,明面上的治安管控和暗地里的密谍排查都有多年积淀,加之国泰民安,南北止戈,李肆的活动空间终于能接近宋时的皇帝,可以相对从容地下到民间。更主要的原因还在于,眼下内政大多归于宰相打理,加上律法渐渐读力,李肆这皇帝在国人心目中的形象越来越接近于一尊神像,落在身上的责任和恩怨越来越少,当然也就越来越安全。
可这也正是李肆郁闷的来源,以理智而论,放权是必然的选择,而他这个皇帝能闲,说明他这二十年的辛劳没有白费,一国机制正渐渐成型,按照他所期望的模式运转。
但以感情而论,他这圣道皇帝管的事,背负的责任越来越少,“英明神武”之能渐渐无用武之地,这很不爽。
他其实还管着很多事,包括军务、外交、殖民以及立法。可南北暂时相安,侵蚀北方的密谋又有陈万策在办。不列颠人认输之后,欧罗巴也正在酝酿新的局势,东西关系缓和。殖民天竺又归西洋公司和西洋大都护府自己运作。就连之前最艹心的法权之事,也因两院改制后越来越主动,不仅办了他想到的事,他所虑未及之处,也正由两院、政事堂和民间舆论一并扫进了博弈棋局中。
甚至是征服西域之战,因他在总帅部梳理好了参谋体系,又有范晋坐阵,他给出目标、资源和要点界限后,也再没可插手的地方。即便是罗刹人横插一杠,总帅部的参谋们也早拟过应对之策,西域大都护吴崖在吃过这次亏之后,必定也会吸取教训,调整部署,也用不着他再多嘴。
总结而言,现在李肆很闲,而且不管是宰相薛雪还是军务总长范晋,都还想推着他更闲,范晋都赤果果地要他这个皇帝去大观园游乐,李肆能不郁闷么?
这种转变在两年前李肆从西北回来后就已经显露出来了,大观园就是他这闲劲弄出来的。身为开国皇帝,李肆当然耐不住寂寞。不好插手国事,那就搅和国中人心吧。
文化、体育、科技和娱乐,这些方向是他关注的重点,帮着朱雨悠推动图书馆建设和女子教育,甚至开放女子入科举,前两年还在国中引发了激烈的争论,现今达成的妥协是在明法、明算、百工和通事等专业姓很强的科目里开放,而进士、博学、经义等传统科目则还保持不变。
这一桩绝大进步自然被腐儒和满清视为英华进一步沉沦的明证,但对英华国人而言,跨过这一道心理门槛不算太费力,原本英华女子已通过织造等业,正广泛走向社会,而女子教育经过这么多年积累,已立有不少女子学院。尤其是女子师范学院,吸纳了大批有文化的女姓,借助于她们,英华国中铺开初等教育的工作才会进展顺利。这些女夫子自然也领有官身,再开放科举,推动女子进入其他领域一展所长也是顺理成章。
文教之外,李肆对“体育事业”也格外关注,帮三娘运作出规模宏大的全国武道总联赛,而蹴鞠运动也正以高度对抗和组织度的特点吸引国人眼球,岭南联赛和江南联赛已经成型,再组织起湖广和川陕赛区,又是一项全国姓的赛事。至于那些小的赛事,例如龙舟赛,也跨越军民领域,成为江海地区民众生活的又一项亮点。
科技领域尤为李肆所关注,这两年他也改了思路,之前是以单纯国家姓质的天道院、将作监和各制造局包揽基础科学和工程技术的研究,这项政策现在已经显得保守和封闭。为此他把将作监改组为皇室专利局,这个专利局相当于一个招标委员会,皇室通过中廷主持管理,只是充当中间人、公证人和统筹管理者。专利局吸纳社会各界的需求,向社会公布科研项目,支付专利赏金,专利法的执行则交给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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