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还目斜四十五度角,挥着手绢,懒懒地发散着娇贵之气。

    身后管事皱眉嘀咕了一句,这“格格”立马就显了原形,屈膝万福道:“不是演戏啊,哎哟,大爷您别见怪,奴婢还以为大爷您好的就是这一口呢。”

    李肆心说好嘛,整来个“格格”跳萨满舞,这四方舞社的猎奇路线还走得真有些不着调。

    挥手示意管事退开,李肆朝李香玉点头,示意人证在这,你尽可挖黑材料了。

    “这位妹妹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亲人何在?又是怎么来的大观园?”

    李香玉也不客气,径直盘问上了,这一问,那旗装小姑娘一下就红了双眼。

    “奴婢叫夏,花名子,本是济南人氏,自小无父,与母亲相依为命。一年前母亲病亡,奴婢孤苦无依,还不了贷钱,被质入青楼养作清倌。还好遇到了仁善坊的戏探,转到了这四方舞社,才算是跳出了火坑……”

    听她这一说,换李肆给李香玉递过去白眼了,瞧,逼良为娼的是北面满清之人,大观园还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李香玉却不罢休,加重了语气道:“你眼前这位大爷可不怕四方舞社和大观园的后台,这些遮掩的话儿就丢开吧,照实了说,有什么冤屈,这位大爷不给你作主,我李香玉也能帮你伸张。你在私底下传出的话,该不是随口乱说的吧?”

    李肆抽出扇子遮住自己扭曲的嘴角,暗道这小香玉真是一张刀子嘴,毫不留情面呢。

    “你是……状元娘!哎呀,状元娘,奴婢……子真有冤屈!”

    那子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泪眼婆娑地叫唤起来。

    “子是真的格格!乾隆爷当年在济南游历,遇上了大明湖风柳楼的花魁,那就是子的娘亲,然后就有了子……子跟四方舞社的人说了无数次,他们却把这话当戏言,让我扮作格格,给人跳萨满舞,这不是糟践我吗!?”

    子说着让李肆嘴角眼角一起抽的话,更膝行两步,抱住李香玉的腿哭号道:“状元姐姐,你可要帮子主持公道啊!等子我回了北面进了宫,定送姐姐一个大前程!”

    李肆有些内伤,李香玉却是风中凌乱了,她直着眼,艰辛地道:“等、等等……你不是说你是紫禁城里的人,却被人卖到南面,强逼着你……”

    子哭道:“我是格格,当然是紫禁城里的人!四方舞社不信我的话,不把我当真的格格待,总是拿着工契说事。我孤苦伶仃,又怎敢跟他们做对?”

    接着她俏脸狰狞:“等我回了北面,定要讨还这笔债!”

    她再转作殷切,摇着李香玉的腿:“北面太后定会疼爱子的,状元姐姐帮了我这一回,我一定要太后好好谢你,封你作女相好不好,就像上官婉儿那种?”

    见李香玉像是吃坏了肚子,小脸青白不定,李肆忍住笑,再唤来管事。管事一出现,子顿时如乖顺小猫,赶紧缩到了一边。

    “这子又犯痰迷了,舞社让她扮作格格,她就真当自己是格格,唉……”

    管事痛心疾首地解释着,这子闹这事也非头一回,之前洛参娘觉得不管真假,她这般心姓再不适合待在大观园,本要解了她的工契,还送盘缠,要送她回去。可她清醒时又觉得在大观园过得挺舒服,一个人出外又活不下去,死活不干。

    李肆责道:“那就不要让她再扮这什么格格了嘛,有些人入戏太深,就是这般执迷,你们也有责任!”

    管事惶恐应是,带着子退下了,厅里再度沉默,许久后,李肆才道:“小香玉啊,我大概明白你的用意了,只是……呵呵……”

    他忍不住笑,李香玉缓过气来,张牙舞爪地道:“陛下若是笑话我,我就告给克曦,让克曦在她娘亲那说陛下的坏话!”

    李肆噗噗闷笑,两人似乎又回到了六七年前,一大一小在肆草堂里互相逗乐的时光。

    李香玉有什么用意呢,无非就是听说大观园里居然买来了北面清宫之人,逼其娱乐客官。以她一向注重女权和民权的立场,这事就非常严重。你想啊,北面清宫之人身份已非一般,都被南面这般肆意亵辱,如果是平头老百姓,那不是更如草芥一般对待?

    这里还是大观园,跟皇帝关系匪浅,皇帝是圣君,爱惜羽毛,肯定不愿出这种事,对大观园的管束应该很严,可还是出了这种事,那么其他风月场所的状况就可想而知了,定是污秽不堪言,不知多少北方乃至海外女儿家遭难。

    作为专抓大案要案的讼师,李香玉的想法就很简单,把这一案当作典型立起来,自然可以狠刹南方压榨北方的世风。当然,她并非刻意针对李肆,带着李克曦来,其实也有把这事传给李肆,要李肆也出力配合的用意。

    只是她掌握到的证人,竟然是一个作着格格梦的痴女,这个真相实在打击人。

    李香玉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儿,发作了一番,泄气后又朝李肆怯生生地道歉,李肆却另有了心思,找管事再招来一人。

    “果然是马姑娘啊,你怎么还在这四方舞社呢?”

    来人是之前被那“干孙儿”李继恩调戏的西域舞姬,换了一身青衣孺裙,卸下了面纱,正是在西安时被洛参娘引荐过的马千悦。

    “皇……皇上!?”

    马千悦当然认识李肆,惶恐地想要叩拜,被李肆抬手拦住,就虚虚一个万福。

    “西安之事后,马家在宁夏也败了,蒙皇上恩赐,我们这些马家族人没受留难,但也不敢再在宁夏和陕西呆着,就卖了家产,来江南讨生活。洛大家对奴婢青眼有加,让奴婢入了四方舞社,还领有干股,管着一些事,没把奴婢当一般的舞姬待……”

    马千悦一番解释,让李香玉更抬不起头。

    李肆却问:“大观园里,参娘也只管到了小半月这魁星楼,朕想问问,其他地方是否有强逼民女过契卖艺,甚至逼良为娼之事?朕就想听实话,你但有所知,务必道来。”

    马千悦有些惶恐地道:“皇上怕是多心了,这大观园管束极严,洛大家虽只掌小半月魁星楼,却隐是小半月各楼班的盟主,对皇上所言之事极为痛恨,就奴婢所知,此等事是没有的。就算是有,也该藏得很严,而且……”

    她抿抿嘴唇,再道:“大观园这等福地,无艺登不了台,有艺的别说强逼,为进这大观园,彼此都争得头破血流。大半月那些楼阁的东主管事们,曰曰都有人自荐枕席,求的就是在这大观园露上一脸……”

    李香玉脸色更难看了,照马千悦的说法,这里非但没有逼良为娼,反而是自甘下贱,就为争风月场上的名利。

    李肆却因这话想到了前世那些风物,有些不悦,可再一想,大半月诸楼都是卖出去的产业,不像小半月是自己经营,即便是洛参娘也无力管得这么宽,也就无奈地叹了一声。

    着马千悦退下后,李肆有些怔忪,李香玉小意地道:“陛下若是着恼,就罚香玉抄皇英总宪吧。”

    这是早年李肆经常“欺凌”小香玉的招数,听她说起,李肆会心地一笑,小香玉是真在道歉了。

    可他摇头道:“小香玉啊,朕所知的你可不会这么轻言放弃,这大观园无此事,不等于其他地方没有。你关心得对,朕也想看看,如今这一国人心是否败坏了,是不是拿北人不当人看了。”

    他一边说,一边在想刚才那李继恩的事,如李香玉刚才所说,不是她们撞见此事,甚至不是在大观园里,沈复仰会不会护着李继恩,乃至满足他的银欲。南人不把北人当同胞是一面,南北权商勾结又是另外一面,最终都汇聚到资本害人这一点上。

    听李肆所言诚挚,见李肆目光深沉,一边李香玉呆呆看着他的侧脸,隐隐有些痴了。

    大观园外,一队马车正缓缓驶离,中间那辆镶满金玉的马车上,沈复仰担心地看着鼻青脸肿的李继恩,见他两眼迷离,还在呵呵发笑,真怕他是被打得痴呆了。

    “沈东家,你就是我的福星啊!”

    李继恩猛然爆出此言,让沈复仰眉头蹬蹬直跳。

    “我居然被圣道爷的大公主打了!还被她训斥了一番,真不知上辈子烧了什么高香啊,太、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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