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道二十三年,满清道光元年,元宵佳节之时,热河行宫里,茹喜缩在雍正曾经坐过的软塌上,扫视几乎全是满人的群臣,幽幽道:“咱们得准备后路了……”
这一场大祸之后,《塘沽条约》虽未倾覆大清,可茹喜也看到了绳索已勒上脖颈。工商垄断权被夺,就意味着栋梁开始垮塌。虽然还能通过组建商会,以潜规则暗行垄断,终究再无法牢牢盘踞工商得利。而英华通过满清大开的国门,以银弹邪道侵蚀北方的步伐必然会急剧加速。英华报纸已在公开讨论北方改造事务,满清国运其实已到最后关头。
不过茹喜自以为傲的是,《塘沽条约》终究没马上扼死大清,还有喘息的机会。再起已是迷梦,为满人寻一条生路,却还有一线可能。
“这些时曰,北方大乱,燕国公却作壁上观,怕是已有所准备了吧。”
“观年羹尧野心颇大,有自立之意,可他以左未生等腐儒为襄,即便立起大业,也是如前明一般的朽物。”
“没错,关外乃我满人故地,此时也该着力经营了。”
只要不涉及英华,满臣总是冷静的,谈论出的方向也让茹喜欣慰不已,没错啊,还有老家在。
“放开关外,容汉人去关外垦殖,但得选无心南投的汉人,还得把他们编入旗籍。待个三五年,即便这里待不住,关外也能有存活之地。”
只要不涉及英华,茹喜的心智也恢复了正常水平,开发关外的政策就此拍板。于此同时,换掉锡保,戒备年羹尧,以及派员以宗主国名义入朝鲜,开始把控朝鲜局面等等谋划也同时出炉。
“终于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了么?”
平壤,年羹尧收到密报后冷笑不止。
“妖婆怕是不知,《塘沽条约一立》,大清的招牌就已彻底臭了,她还以为能举着这块牌匾,行这般缜密之事。大帅,我看时机也快到了。”
左未生信心满满,还在鼓动着年羹尧。
年羹尧叹道:“还是再缓缓,就怕圣道惦记上咱们……”
他朝东望去,拍案道:“回宁古塔!咱们继续蛰伏,待圣道大业砥定时,他功盖亘古,那时应该不会太在意咱们这般蝼蚁,在苦寒之地守汉人另一桩大义。”
山东济南府巡抚衙门,刘统勋看着报上所列的《塘沽条约》,忽然有一股无比轻松的超脱感。
“大清……就快完了,我守的大义,也将破灭。”
他幽幽长叹,咕嘟仰脖灌下一大口酒,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好啊,好啊,就看这楼怎么塌,就看那楼怎么起。”
涿州,一身褴褛的何智蜷缩在街头,报童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英清永世和平啦,南北再不相隔啦,看报啦看报啦,五个铜子一份啦……”
“和平?我呸!朝廷定是被卖国贼劫持了!这朝廷,没救了!”
天气很冷,何智心头却是火热的,他觉得满天下尽是歼贼,就他还揣着一颗赤诚忠心。
“以前我们反大清,就跟反大明大宋一样,现在不一样了,南蛮不把咱们当人看,等打到了北方,咱们都要当奴隶,我们就得保大清!”
正孤苦时,忽然听一群劳力打扮的人边走边嘀咕,依稀飘出的话语让何智两眼一亮,同道啊!
“南蛮妖法厉害!咱们就得练拳练法!破了南蛮的妖法!”
“不光咱们练,还得招呼起大家一起练!”
听到这,何智急急跟了上去,看啊,导师传下的事业并不是他一个人背负,还有同志觉悟了!
圣道二十三年,西元1741年,南北人心大战以《塘沽条约》签署为句号,终于落下帷幕,但对南北双方来说,这仅仅只是一个顿号,只是短暂的中场休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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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一章 我们的战场是整个世界
崇文门城楼上,已年越不惑的冯一定脚踩城垛,眺望笼罩在雪后雾气中的燕京城,华夏这百年时光淌过,一股苍茫之意充盈胸口,让他难辨悲喜。
身为武人,自不会太伤怀悲秋,但身为还未得封号的小小准将,这已是第二次领兵入燕京城了,国中那些红衣宿将们还不知会嫉妒到何等地步,这让冯一定暗自有些发毛,不由自主地被燕京城的雄浑阔壮之气震慑。
哗啦啦如潮水般的脚步声拉回心神,冯一定再俯视城门楼之下,肩扛火枪的士兵正列队入城,五颜六色的军服一段段拼着,像彩带一般,破开这座灰扑扑的北方之都。
蓝衣白叉带的是伏波军,灰、青、黑等色的是南洋各国仆从军,灰黄色的是曰本军,褐黄色的是韩[***],个个衣着整洁,装具齐全,肩上火枪刺刀蹭亮,不时还有竖持军刀的马队小步而过,队列间还夹着一辆辆马拉炮车,一股凛冽的肃重杀气将这段段相异色彩协调地融合起来。当冯一定因燕京城的大气略略失神时,下方街道两侧,无数燕京城民人却是震撼得鸦雀无声。
十二国联军本没必要进燕京城的,可庆复和张廷玉等留守满清大员明里暗里都向陈润传递过这个“要求”,一面是满清朝堂怕《塘沽协定》的签订再激起民变,一面是他们这些背黑锅的怕慈淳太后卸磨杀驴。总之让联军进进燕京城,显示南蛮兵强势大,朝廷已经尽力了。至于南蛮会不会趁机夺了燕京城……看太后跑得那么麻流,就知道她对守住燕京城是毫无信心的,还不如爽快一点,把希望寄托在南蛮对条约的遵行上。
因此,联军整理出了八千仪仗队,带着几十门四斤小炮,自崇文门直趋紫禁城午门外,搞一场武装游行。
轻装步兵加营属步兵炮和若干营属哨骑组成的军队,不足万人,可跟之前燕京城十数万民人躁动的声势相比,这支军队的气势凝如实质,如铅铁一般沉沉压着围观民人的心口。民人们笼着袖,缩着脖,低着脑袋,就用眼角瞄着这支大军,不敢跟队列中的官兵对视。
“怎么没见红衣呢?不是说红衣才是南蛮军么?”
“来的是蓝衣,别小看蓝衣,人家是坐着兵舰,满大洋打仗的。”
“红衣?等你见到红衣,燕京城也就不是大清的了。”
还是有人私下嘀嘀咕咕议论,更有胆大的品头论足起来。
“啧啧,看那枪,看那炮,还有那马!普通小兵都带着一身零碎,还一模一样,竟是人人都发的么?”
“零碎!?真是孤陋寡闻!腰前后的皮匣子分别是枪子匣、备用铅子枪药、针线药匣、枪刀油匣、纸笔杂物匣,腰侧是皮水壶和干粮袋。就这一套皮具,原产货黑市上要卖六七两银子!”
“屁股后面缀着的是啥?各有花样,蓝衣兵是砍刀,红衣兵分得更细,像是藏苗瑶兵,都会挂短横刀,汉兵基本都挎精钢小铲子,嘿,那玩意拍上脑袋,比斧头还利!”
“脚下是皮靴子,背上是毛毯和雨具,士官以上人人都有短铳,那些兵的?他们饷钱足,自个买的。”
“你们就看这些皮面,知不知道他们的枪跟咱们官兵的枪不一样?那枪管里是镗成一圈圈的,枪子打得比炮还远!一里外说打你眼睛,绝打不着鼻子!三大营的兵为啥不敢跟南蛮打?人家一里外就打着了你,你要近到一百步才能打着人家!这还怎么打?”
“这还只是枪,看那炮,别看那炮小,十里外都能伤人,一炮百丈内无活物!塘沽是啥动静你们可没瞧见,山一般的巨舰,成百上千的大炮,大沽口转瞬就平了,还打个屁!”
这帮靠英华报纸和各式传言培养出来的满清军迷越说越起劲,劲头过之后却又是无比沮丧。
“切!无非是器利而已,当年大明啥不没有,还不是被咱大清生生夺了天下……”
“是啊,终归是朝廷吓破了胆!真拿出当年黑山白水的气势,也不是不能跟南蛮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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