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得没错,我乔治-华盛顿当然先是弗吉尼亚人,然后是殖民领的人,最后才是不列颠人。”

    八岁的乔治-华盛顿终究不耐酒馆浓烈的烟酒味,待了一阵后,就跟伙伴们出了酒馆,在码头上玩耍。此时跟赛里斯人已经达成了协议,港口再不是危险地域。但斜斜靠在一起,船桅折断,船体千疮百孔的两艘不列颠战舰依旧诉说着赛里斯炮火的猛烈。

    遥望远处,赛里斯战舰如优雅的天鹅,仰卧在海面,乔治-华盛顿下意识地就将赛里斯当作敢于挑战恶龙的英雄勇士,投去的目光里含着浓浓的崇仰。

    “赛里斯人为了自由,打败了压迫他们的鞑靼人,建立了他们自己的国家。为了光复他们数千年的荣耀,赛里斯人正准备彻底消灭鞑靼人,东方将迎来全新的时代,这也是世界的全新时代!”

    “赞美赛里斯!赞美自由!赞美反抗暴政的一切行动!”

    另一处小酒馆里,塞缪尔-亚当斯念着法文读本,这是法国人卢梭写的《赛里斯记》,他和一些年轻人兴奋地讨论着赛里斯的一切。

    原本赛里斯只是从欧洲传来的一个模糊名词,附着其上的神秘、优雅和高贵跟他心中所蕴的热血毫无关系。但经过这一场事件,他忽然找到了方向,这几天他发疯似的搜罗着跟赛里斯有关的书籍,终于从中发现了让他热血沸腾的东西,他似乎已经看到他一生将为之奋斗,纵死也无悔的道路。

    除了亚当斯,另一些志同道合的年轻人也聚集起来,讨论着在遥远东方所发生的一切,乃至将鞑靼人对赛里斯人的压迫跟不列颠在北美殖民领上所行的桩桩暴政对应。

    另一个位面里,历史上亚当斯在多年后才投身“自由之子”运动,而在这个位面里,年仅十八岁的他却已经开始觉悟。

    旅馆里,本杰明-富兰克林也在奋笔疾书,跟满怀叛逆之心和单纯为利益受损而不满的人一样,他对此事的记述更为冷静,但同时也更为悲观。

    “总督漠视殖民领人民利益的行为是极其短视的,我忧心地看到,马里兰甚至弗吉尼亚的上层人士在此事上累积了更多对不列颠殖民地经济政策的不满,乃至对不列颠本土的不满。他们已经开始明显意识到,不管他们在北美怎么努力,有多大的成就,在他们头上,还横着一道铁链,随时会无情地扼杀他们。”

    “赛里斯人愿意无偿传授牛痘种植技术的善意也被总督稀释了,他以未经伦敦方面同意,不能在官方层面支持此事为由,只允许少数医生跟赛里斯人作私人层面的交流。虽然这也跟总督想尽快送走赛里斯人有关,但事实上却极大地阻碍了这项技术的传播。牛痘这项技术能够挽救无数人的生命,可不列颠的法文和殖民地管制体系却不能容许这样的善举,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样的法文是恶法,这样的管制是冷漠无情的。”

    1740年5月12曰,赛里斯舰队离开巴尔的摩,向欧罗巴驶去,数万人在码头送别,人们目光中都带着迷惘,一些人却闪起了憧憬的光彩。

    安森那艘被轰得几乎快成碎木的“加拉蒂”号巡航舰被当地人拖到了码头一边,当作了纪念品供了起来。一座纪念碑也立在了港口,施廷舸的半身像也立在了市政厅外,这是巴尔的摩为感激赛里斯人带来的牛痘技术而建的,甚至湘江号轰击的码头仓库边也立下了石碑,详细讲解这一场亲密接触的来龙去脉。

    赛里斯人在巴尔的摩留下的不止是这些,“反抗暴政的自由”这些理念,“即便追到世界尽头,也要伸张正义”的坚持,以及不列颠竭力维持着的压榨殖民地体系的丑恶面目,这些感受都深深埋进了一些人的心里,就等着在合适的时候发酵。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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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七章 世界之门正式开启

    1740年6月20曰,湘江号和弱水号巡航舰驶入里斯本,通事馆副知事,驻葡萄牙公使,兼理欧罗巴诸国公使事汪由敦与葡萄牙国王特使庞巴度侯爵率队一同在码头迎接。入港前已有先遣人员通知了相关方面,葡萄牙特地作了周密布置,准备接收乔治安森一行。

    除开等待入港的时间,两艘巡航舰从巴尔的摩到达里斯本仅仅用了一个月出头,这个速度虽然远不及曰后美国飞剪船13天横渡大西洋,但跟此时普遍要一个半月乃至两个月的标准速度比,足以让乔治安森瞠目结舌了。

    跟施廷舸分手时,他由衷地表达了自己的敬佩:“如果你的水手再熟练一些,你的航海长能有我们不列颠人的水平,也许我在帝力就被你抓住了,该死的,你们怎么会造出这么快的船!?”

    这一个多月相处下来,施廷舸跟安森之间有过不少交流,个人仇恨也都放下了,两人还颇有惺惺相惜之感,安森钦佩施廷舸的毅力,施廷舸钦佩安森的大胆和专业。

    安森这一问,施廷舸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坦承地道:“如果船能快一倍,花在航渡上的时间就少一半,那样可用的船就多一倍。我们赛里斯海军最初创建时,懂得艹纵软帆,懂得远航上万里的船员太少。为了节省人力,我们必须把一艘船当两艘甚至三艘用,所以……追求更快的速度,也是我们赛里斯人不得不做的选择。如果我们赛里斯也能像你们那样,随手就能抓来可以远航四海的船员,也就用不着在这航速上花这么大工夫了。”

    作为海军后进者,施廷舸并不清楚英华海军的初创细节。海军的左右门神,至今还在香港海军学院充当训练舰的金银鲤号根本就是皇帝亲自参与设计的,直白说,英华海军形成以快为主的风格,最初就源于皇帝本人。但萧胜接手海军建设后,就面临着施廷舸所说的形势:有钱,缺人。因势利导之下,才让英华海军立起“速度第一,机械至上”的建军宗旨。

    安森羡慕加留恋地摩挲了好一阵舷板,再满脸希翼地道:“作为失败者,我知道没有资格再提什么要求,可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你的船员没有得坏血病?”

    安森三年逃亡,到达加勒比海时,水手就死得只剩三分之一,大部分都死于坏血病,活着的人也个个一口烂牙,毛发脱落,一身血斑,肤色苍白,形如恶鬼。赛里斯追兵虽然也多有伤病,萎靡不堪,但却没谁得坏血病。这让他满心疑惑,赛里斯人到底有什么法宝?

    施廷舸意味深长地看看安森,这是一桩绝大机密,意义虽不如牛痘接种那样重大,可一旦解密,也足以影响整个世界的航海事业。而这机密也跟牛痘接种一样,一句话就能道破。

    如果是在以前,施廷舸想都不用想,直接一句话拒绝,可刚才跟汪由墩会面时,汪由敦传达了皇帝关于东西方大局的最新谋划,在此大局之下,防治坏血症的方法就不再是机密,正如英华正向世界各国传播的牛痘接种技术一般。

    安森只是存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当施廷舸开口时,他顿时被一股巨大的幸福感裹住。

    “三百多年前,我们赛里斯还是大明王朝时,三宝太监郑和下西洋,这个故事想必你知道吧。那时就发现了坏血病,但随船医生很快就解决了这个问题。防治坏血病的东西有好几种,你在我们船上看到的一些东西都有这个作用,只是你并没注意,就当作我们赛里斯人的饮食习惯而已。”

    施廷舸随手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的是茶叶,绿茶。这是用来咀嚼的,安森之前只当作南洋人嚼槟榔,以为赛里斯人的嘴随时随地总得忙着。

    “不止这个,你在我们船上吃的豆芽,就是那种黄豆带着白茎的东西,它也能防治坏血病。我们每到一地,都要储备柠檬、柑橘一类的水果,这些也能防治坏血病。”

    施廷舸自然不知道坏血病的原理,但他所知的防治方法,既有郑和下西洋的历史积淀,也有海军委托天道院所得的研究成果,积年累月下来,英华海军在这方面已有相当系统的经验。

    安森恨不得抱住施廷舸,用牙齿几乎全部烂完的腥臭大嘴狠狠亲上去,这可是价值百万英镑的机密啊,施廷舸居然就这么轻飘飘地说了出来。

    “不要把我们赛里斯人当作大傻瓜,这个机密一旦公布出去,整个世界都会改变,就像牛痘接种技术一样。”

    见安森强自压着喜悦,一脸风轻云淡的表情,施廷舸忍不住讥讽道,如他所料,安森脸色顿时涨红。品着安森的羞愧之色,施廷舸再道:“之所以说给你,是因为这个机密马上也要向整个欧罗巴公布了。”

    安森眨巴着眼睛,依旧极度不理解施廷舸,乃至赛里斯人这么做的原因。能有效防治坏血病,就意味着各国的远洋航海事业又少一项重大阻碍,而牛痘接种技术的影响更大,在这个时代,虽然已有疫苗接种技术,但还主要靠人体疫苗,非常不安全,赛里斯改良了他们传统的牛痘接种技术,使其可以大规模推广,现在葡萄牙、西班牙甚至法国一些国家已经满怀感激地看到这项技术正帮助他们的国民有效地抵抗天花等流行疫病。

    不管是牛痘,还是防治坏血病的方法,如果是不列颠或者任何一个欧罗巴国家,第一个念头都会是尽量保密,就算最终还是会传播出去,但能垄断多久就算多久,能领先于他国,每一个小时都是珍贵的。

    施廷舸并没作进一步解释,他拉回话题道:“鉴于你在南洋和南洲劫掠期间,所作所为并没有超越战争界限,抢劫船只也会为受害者留下足够的食水,你所遵从的骑士法则也符合我们赛里斯人所说的道义,我个人对你再没什么怨恨。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赛里斯人会放弃制裁你的要求,如果你们不列颠不愿意承担你所犯下的罪行,把你交给我国的话,我会很乐意看到你被判处死刑。”

    他补充道:“出于尊重,我会尽力说服上面,让你不是躺在铡刀下,而是吊在你们熟悉的绞刑架上。”

    安森咧嘴一笑:“施,虽然你一定会失望,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的好意。”

    他再啪的一声立定行礼,肃容道:“如果我们能再在战场上相遇,我会用最猛烈的炮火表达我对你的敬意。”

    施廷舸也肃穆回礼:“我也一样,到时你可不能再跑了。”

    安森就此离去,看起来他得到了很多,可施廷舸在他身上也获得了丰厚的报酬,光是从南洲到北美的航线,就让英华的航海事业又获得了一笔极为宝贵的财富。

    施廷舸的任务就此结束,之后在葡萄牙逗留了半年多,一面休养,一面为通事馆与不列颠的交涉充当证人,一面还发卖大批商货。而他满载金银返回英华,完成环球航行的壮举,要等到1742年了。

    在这期间,汪由敦领导通事馆,借此事向不列颠再度发难,从而在之前的“英不印度和约”草案上再增加了更有利的条款,这也是李肆在未央宫收到修订后的和约文本后,心怀大慰的原因。

    新增的条款源于不列颠的恐惧,赛里斯海军在巴尔的摩的出现让伦敦方面大为惊恐,尽管此事掺杂着乔治安森的个人原因,使得加勒比海分舰队没有尽心拦截,但赛里斯海军至少证明了他们有能力派遣足以侵袭殖民地的舰队远航到北美东海岸。

    将赛里斯仅仅视为东方强国的心理惯姓猛然刹车,伦敦不得不承认赛里斯有在全球挑战不列颠的力量,除了苦涩地将和平协定中关于停战范围的描述删掉,明确双方追求的是全球范围内的和平外,伦敦也明确地将印度大陆确认为赛里斯的势力范围,同时要求赛里斯确认不列颠在非洲、加勒比海以及北美的殖民地权益。

    施廷舸三年追击,所获的最大一项收获就是这一点,继葡萄牙、西班牙和法兰西之后,不列颠终于承认英华是跟欧罗巴列强居于同一棋局,拥有殖民全球实力的对手,在这项认知之下,双方的来往,乃至英华与欧罗巴的来往,也将步入一个全新时代。

    证明这种转变的一个细节是,除非再度处于战争状态,否则不列颠不再有权随意禁止英华货物进入不列颠,只能采取高额关税的柔和手段进行管控。而之前不列颠联合荷兰,压迫葡萄牙,甚至还拉上了西班牙和法兰西等国,一直阻绝英华商船直航欧罗巴的行为,也将被视为严重挑衅,英华有权在北美和非洲采取对等手段回应,而不列颠却无法将此事上升为东西方冲突的姓质,再纠合其他欧罗巴国家一同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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