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现在的实力要造反,杨春就是前车之鉴。尽管是他李肆打败了杨春,可回忆当时战场的情况,没有他和萧胜在,施世骠也不过是费点力气,光只那二三百人的马队,就能把贼匪给捣烂了。

    数万流民,两三千精悍贼匪,官兵就出动了五六千人,算上策应的不到万人,匪乱就被平定,波及的不过是韶州一府而已。

    可不能把这时候的清廷当一推就倒的架子货,李肆从萧胜那了解过清廷的战争动员体制。虽说没有明面上的制度,却能分出三层来。第一层就是杨春这种级别的匪乱,靠一省的督标提标以及当地的镇协,外加周围府县的地方协助,就能将匪乱平定。杨春是一例,十多年前的台湾刘却,还有后来的朱一贵也是如此。

    第二层就是连省动员绿营,还是以杨春为例。如果施世骠败了,杨春攻到广州城下,还能有攻破广州的力量。那么除了广东其他镇的绿营,江西、湖南、广西、福建等省的绿营都会动员起来,那时候杨春就要面临四面八方十多二十万绿营,还不提广州城里的汉军八旗。

    在康熙年间,除开三藩、东北和西北战事,内地还没出现过让清廷进入第二层动员体制的反乱,这就是后世感觉康熙年间是太平年月的大背景。

    要是杨春真逆天了,将这围攻打败,也惹毛了康熙,把这家伙视为真正的眼中钉,这时候就可怕了。皇室成员或者心腹重臣担当主帅的征讨大军就会扑来,就跟征讨噶尔丹一样,调多少兵视需求而定,范围是全国。军事还只是一面,到时候地方府县也会动员起来,一县一千,一府三千的兵也会爆出来,让杨春没了根据地和挪腾空间,那就是白莲教起义的预演。

    而在这个时代,绿营还未腐化到不堪一战的地步,兵丁还没染上烟瘾,不少将帅还有大战经验,对火器的认识也比百年后的军官深刻。加之有康熙的“仁政”忽悠,官场还能抹住起码的颜面,对草民还懂得软硬兼施。李肆可不觉得能一竖起反旗,就天下响应。杨春的例子就在那,他就只能裹挟到从湖南江西逃难来的流民,本地人里,除了平曰的专业贼匪,没多少乡民跟着他一起造反。

    所以,这造反必须得悠着来,他不是来当烈士的。

    李肆隐约看到了方向,也在朝那条路线摸索,青田公司成立,章程细节也完善了,这就是他的重要一步。但他还有一个大问题没有解决,不解决这个心结,他对造反前景还是一片迷茫。他不确定自己要走的那条路是不是正确,他只能肯定,其他路都不正确,比如太平天国。

    连带的,对自己和官府的关系,应该怎样发展下去,李肆也没厘清思路,而这个思考,段宏时应该能提供参考意见,可段宏时却不在。

    “要是能有一双看清一切的眼睛就好了。”

    李肆这么感叹着,接着心念一动。

    “那东西弄好了吗?”

    他问邬亚罗,邬炭头点头。

    “透明玻璃出来就弄好了,那东西太简单,四哥儿你又说得那么清楚,邬重一口气试着作了上百个,现在手艺熟练了,出来的东西可再顺溜不过。”

    “好!”,李肆拍起巴掌。既然先想不明白,就先看个明白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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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李肆说,要有光

    田心河西岸,李肆和萧胜曾经摸索而过的大片芦苇荡已经被割倒,远远就能看到那座贼匪藏身过的前明寨堡。可跟以前相比,它不再是孤零零饱经风霜的面目。一圈木屋绕着寨堡而立,其间人来人往,再无之前的萧瑟景象。

    一个瑶装少年急冲冲地从河岸边奔回,在一条还没铺完的碎石路上跑着,撞得路上正忙着夯路面的人东倒西歪,这些人大多戴着覆纱斗笠,一个个扶腰捶背地怒骂出声,还有人正想去追那小子,却被旁人拉住了。

    “看看谁来了?”

    低语声里,这些斗笠人躬身退到了路边,一个个跪了下来,没有言语,就将脑袋杵在地上,即便是刚铺上去的碎石也不避让。

    一个穿着淡蓝短衫,戴着遮阳小斗笠的人悠悠走近,两个少年提着东西跟在这人的身后。前面这人的面目虽然看不清楚,可路边的人都认得他身后那两个少年,于汉翼和罗堂远,两人经常到这里来,大家都知道他们是青田公司的司卫,虽然不比贾昊吴崖两个司卫长脸熟,却也不是一般的司卫。

    “看看谁来了!”

    瑶装少年咚咚奔进寨堡外最大的一间木屋,人带着叫喊一起撞进屋里,吓得里面那个长身玉立的女子低呼出声。

    “盘石玉!再这么胡乱咋呼,下月的厕所全归你洗了!你不是该去练插针了吗,平曰就知道偷懒……”

    盘金铃恼怒地丢下医书,板着脸开始唠叨起来。

    “你说谁来了?”

    训了好一阵,她才回过神来。

    “哎呀,早知道把我当佛拜,我就不来了……”

    话音响起,盘金铃身子一僵,接着李肆就进了屋,正抹着一脸的汗。他还是第一次来建好后的麻风善堂,那些被雷公藤治好的麻风病人跪拜了他一路,还真让他不堪承受。

    “四……四哥儿啊。”

    盘金铃低低唤着,接着杏眼圆瞪,明亮双眸里忧色满溢。

    “你怎么能来这里呢!?虽然外面都是治好了的病人,可堡子里还住着是重病号,你这也太……”

    李肆根本就没理会她的唠叨,手一挥,于汉翼就将抱着的一个箱子递给了盘金铃。

    “这是什么?”

    盘金铃从铺满稻草的小木箱里取出来一个奇怪的东西,沉沉的铁底座,支起一块横置的铁片,铁片中间有个孔,好像又不是孔……李肆左右张望,直接伸手在盘石玉头顶一拔,少年哎哟一声,捂着脑袋委屈地看向他,不明白他为啥平白无故就拔自己头发。

    将这根头发放在铁片下的一个小台子上,那上面是一块白瓷片,发丝放上去清晰可见。

    “把眼睛凑到孔上看看。”

    李肆微笑着说,盘金铃皱眉,她可不是小姑娘,一眼就看出李肆笑容里藏着很怪异的东西,就像是等着看什么大笑话一般。算了,不管是要出什么洋相,她都不会拒绝李肆的要求。

    咬牙像是要上祭坛一般,盘金铃眼睛靠上了那个小孔。

    “什么?没什么呀?”

    入眼昏黄一片,她疑惑地开口,李肆拍拍额头,将油灯点亮,凑到了瓷台旁边,可火苗晃动,盘金铃还是没什么发现。李肆不得不招呼让于罗两人放下纱窗挡风,火苗才稳定下来。

    盘金铃再度凑上眼睛,沉默,异样的沉默,持续了好一阵子。李肆正要挠头,以为自己戏法失败,屋子里猛然响起一声拉长了的尖叫,盘金铃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咚咚几步倒撞到墙上,掩着胸脯喘气不止。

    “那……那是……是头发!?”

    她一脸惊骇欲绝地看向李肆。

    “准确说,是头发放大了一百多倍的影像。”

    李肆悠悠说着,接着看向于汉翼,“瞧,人家女孩子都比你经得住惊吓,当时你可是两眼都翻白了。”

    于汉翼脸顿时红了:“总司让我看的可是蚊子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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