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文官摇头叹道:“何至于此,何至此……”
前一个文官嗯咳嗯咳道:“这是太后谕旨,太后在替我们满人备着后路,怎么就你还装着悲天悯人的女儿心气呢?”
老文官沉声辩道:“我这哪是女儿心气,我是为太后和皇上着急,为我大清着急!盛京已是我大清最后一隅容身之地,行事怎还如此孟浪?”
他人语带讽刺地道:“鄂泰,你可不是鄂尔泰,就是个小小屯主,怎么还是开口就为大清计呢?连那苏图大人都没你这般胸襟呢。”
老文官一愣,再摇头苦笑,是啊,他现在只是鄂泰,可不是以前的鄂尔泰了。
十多年前,雍正“驾崩”,光绪“维新”失败,乾隆被圣道扶持上台,南北双方签立和平协定,其中一项协议就是将田文镜、鄂尔泰两人下狱治罪。
田文镜气高气傲,受不得这般遭遇,在狱中呆了两年就一命呜呼。而鄂尔泰心志如铁,硬是熬了七八年,熬到南面对他再无兴趣,茹喜才偷偷把他放了出来。
茹喜倒不是对他另眼相看,纯粹是基于常识,敌人憎恨的,就该是自家热爱的,只是一时不好把他放在台面上,就让他改了名字,再丢到盛京,当一个小小屯主,管着若干流遣罪囚以及几处皇庄。
眼前这番情形是盛京将军那苏图在奉天所行的新政,那苏图奉太后谕旨,清理奉天民户,重新清田造册编保。
自去年开始,大清开关禁,允许汉人去关外垦殖。但这项待遇是有条件的,民户必须去官府买出关的关引,而且户籍还得改为“汉军绿旗”。不少民户不是没钱买关引,就是不愿改户籍,径直偷出关外,自顾自地屯垦。
十来天前,朝堂一纸谕令发到盛京,要那苏图清理这些汉人。谕令倒是说得宽和,只要补缴引银,再入旗籍就不予追究,可那苏图怎么会轻易放过?石头都能榨出油来,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呢。
于是近万汉人就被捉拿起来,等同逃奴处置。
鄂尔泰也明白太后的用意,这是在铺垫后路了。将盛京汉人梳理一番,以便后续事宜。而那苏图的打算他也理解,既然要梳理,就如剐血肉一般狠狠下力,将任何隐患扼杀于萌芽之时。
他担心的却是,愿望和打算都是好的,用来兑现愿望和打算的手段却有问题。乾隆时期,太后还是太妃时,其实就在盛京下力气了。当时重点是在军事一面,建了锦州、海城、辽阳和沙岭四个大营,移建或新练了两万多火器军。
可不管是移建还是新练,兵员都来自满州八旗,而满州八旗子弟现在是个什么情形,鄂尔泰出狱时在京城所见,令他瞠目结舌。京城三大营根本已是鸦片营,鸦片馆就开在营门外。营中不仅缺额严重,存额里真正是兵的也只有一半,另一半竟然是旗兵雇的“枪仆”,旗兵嫌背着枪累……加之无人愿离开这花花世界,去关外盛京那苦寒之地,盛京四大营的火枪兵,大半都是“汉军绿旗”。
太后也知情弊,为确保四大营的战力,这几年逐步淘换出汉人,换成来自吉林和黑龙江的新满州诸族兵,也就是以前所谓的“野女真”。这些人倒算彪悍敢战,可不服教化,跋扈异常,频频造出歼银掳掠之事,危害地方的本事更不小。
此时那苏图用这些兵来梳理汉人,鄂尔泰很担心惹出祸患。
怕什么来什么,忧心刚起,就见队伍中一片喧嚣,隐隐听到“横竖一死!宁可站着死!”
无形的涟漪在人群中荡开,张张麻木面容上涌出生气。敢于偷出关外垦殖的人自有一分胆气,有人带头,气势顿时就不同了。
眼见兵丁被一个个扑倒,十数人压住一个人,脚踢膝砸肘击甚至嘴咬,现场顿时乱作一锅沸油,零星的枪声不仅没有压住乱子,反而像水滴入锅,让油星爆得更高。
“快逃啊!”
“救命啊!”
官员们惊得抱头鼠窜,鄂尔泰咬牙暗骂这帮废物。眼见一个管队军官策马而过,却是奔着城外方向,显是也只想保命,鄂尔泰豪气猛生,捞住那军官的衣角,一把就扯下了马。
鄂尔泰翻身上马,在那军官的怒骂声中,纵马狂奔入城,直驱将军衙门。
“鄂中堂,乱民肯定入城了,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啊!?”
自鄂尔泰这听到噩耗,那苏图也慌得一跳而起,就要招呼人护着他逃走,却被鄂尔泰拉住。跟鄂尔泰那双沉冷眼睛对上,那苏图也顾不得身份差别,一把抱住鄂尔泰的腿喊开了。他是知道鄂尔泰身份的,更清楚这是个连南蛮都要头痛的狠人。
“慌什么!那帮乱民手无寸铁,城中巡丁差役和护兵足足两三千,全调来这里,难道还护不住将军?”
鄂尔泰真恨不得把这家伙一脚踹开,太后遣来照应后路的就是这等人物!?
那苏图机械地点着头:“是是,我马上安排……”
鄂尔泰又道:“这只是小事!怕的是乱民四散而逃,鼓噪其他人反乱!”
那苏图又哆嗦了:“鄂中堂救我!”
他跪地哭喊道:“鄂中堂……救救我大清!太后刚传来消息,说圣道快要动手了,我们得为大清保住最后一块容身之地!”
前一句鄂尔泰根本没理会,后一句才让他心神一震。
圣道要出手了!?
鄂尔泰心中凄然,果然啊,胡虏无百年运,这谶语真是要应验了。
那苏图大概就是被这消息慌了手脚,做事才这般慌乱,以至出了篓子吧。
鄂尔泰咬咬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眼前的乱子好解决,可后面怎么办?
南蛮可渡海而来,长驱直入,东面又是心怀叵测,异心昭昭的年羹尧,这块容身之地真能守住?
只论军事的话,绝不可能守住……
交代那苏图赶紧调度兵马,鄂尔泰在将军衙门后堂里负手踱步,紧张思索着。
问题要归结为能不能保住大清,不,甚至要不要大清都是其次,问题的实质是,能不能保住满人。而这个问题,光算军事帐肯定是绝望的,只能算政治帐。而算政治帐的话,水越浑越好摸鱼,那么……鄂尔泰猛然停步,目视南方,若有所悟。
千里之外的南方,山东济南府,巡抚衙门里,刘统勋在师爷面前转了许久,才压着嗓子道:“慈淳要我抓一个人,你觉得这是试探呢,还是……试探呢?”
师爷问:“谁?”
刘统勋道:“徐州都统白道隆!”
(未完待续)
------------
第九百二十四章
师爷捏着下巴,目光闪烁了好一阵才道:“太后当然是试探大人,不过此事该不只针对大人,说不定是太后顺手而为的闲棋,大人更该注意,太后对白道隆下手意味着什么……”
刘统勋沉吟片刻,悚然道:“圣道真是要马上动手了!?”
白道隆此人……怎么说呢,极没有存在感,三十年来的履历极为简洁。康熙时任韶州总兵,雍正时任杭州副都统,乾隆时统领新设的徐州旗营,年近七十,眼见就要告老了。
可真提到这人,别说刘统勋自己,刘统勋相信,就连慈淳太后都对其忌惮三分,这是个极有内容的人物。
我们只是内容索引看小说请去官方网站
首页 页面:134477
134478
134479
134480
134481
134482
134483
134484
134485
134486
134487
134488
134489
134490
134491
134492
134493
134494
134495
134496
134497
134498
134499
134500
134501
134502
134503
134504
134505
134506
134507
134508
134509
134510
134511
134512
134513
134514
134515
134516
134517
134518
134519
134520
134521
134522
134523
134524
134525
134526
134527
134528
134529
134530
134531
134532
134533
134534
134535
134536
134537
134538
134539
134540
134541
134542
134543
134544
134545
134546
134547
134548
134549
134550
134551
134552
134553
134554
134555
134556
134557
134558
134559
134560
134561
134562
134563
134564
134565
134566
134567
134568
134569
134570
134571
134572
134573
134574
134575
1345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