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田产丁口这事是要得罪死人的,你是把咱们往火盆里推!”
“把丁壮召集起来,帮他们寻生计?听说你们朝廷在南面杀得血流成河,村里的丁壮之前不是在大清朝廷的团练乡勇名册上,就是入了这个军那个会,要保大清反大英的,他们要听着,会以为是在给他们寻死路吧?”
英华在太原乃至山西更北处的民心就是这样,太原陷城,穆赫德身亡,尹继善带着满人和包衣们逃入直隶后,原本烽烟四起的贼匪团伙也消散大半,红衣的悍勇,红马甲和黑衣的心狠手辣,的确震慑得民人身心瑟瑟。可现在河东道以北,满清地方官府也基本解体,民人对英华顾忌重重,抵触颇深,严重阻碍了英华掌控地方。
李宏德不是能说会道的人,他就照着官老爷的训示,将前景一一道来。
登记田亩丁口,就免一年皇粮和身丁米钱,第二第三年还轮流免皇粮和丁口钱。
登记在籍,就有多家低息民贷公司可以选择,青苗钱有了着落,不必受乡间大小老爷的盘剥。
这一乡都安稳下来了,在官府那落了底,官府就会开始办很多事,建蒙学、医院、修路,商人也会一**来作买卖,只要勤快肯干,曰子很快就能好过起来。
真觉得这里过不下去曰子,还有太多地方可以去,西域、南洋甚至东洲,都提供了优惠贷款,帮着去异乡安家置业。去就送几十甚至一百亩田地,能挣多大富贵就看自己的本事。
“我在陕西就是个穷种田的,有本事的去了南洋,去了西域,早就发达了,就我最没用!可我还是积了三十亩田,起了两进屋子,能供儿子上县学得秀才。不是瞅着来山西能拉一把家里人,能挣些银子,我才不走这一趟!”
族人依旧怀疑,这也可以理解,这等好事怎可能落到他们身上?李宏德气愤不已,他觉得自己这一趟已经亏了,不仅亏了银子,还亏了人心,现在还遇着这般顽冥不灵的族人,如果剖心自证能不死,他多半已经拿刀子捅胸膛了。
“招呼乡亲们说说这些事倒是能办到,可有多少人信,这就难说了,终究不是官老爷说话……”
族人倒是被李宏德的气度给镇住,开始有些相信了,但李宏德想通过他们,把一乡人都组织起来,这想法似乎太天真了。
不等李宏德说话,老胡呲目低喝道:“怎么不是官老爷!?李乡官就是我们的头!他说的话就是大英朝的律法!李乡官上面就是新来的大英知县老爷!”
族人被吓了一哆嗦,再重新打量李宏德,目光已完全不同了。
“老胡啊,我这乡官,就是个牙人,可不能当真啊。”
趁着族人商议的功夫,李宏德扯着老胡抱怨,他哪有这么大担当。
路上老胡也知了李宏德在这里的烂事,两人关系已很铁了,见李宏德颇是惶恐,老胡恨铁不成钢地道:“老李,这般机会你就不使劲抓着!?你在这夹山乡能立起权威,帮着官府收了这一乡,官府还舍得放你回去继续种地?”
他指向那群正低声嘀咕的族人,不屑地道:“别当这里是陕西,这是山西!这些人满脑子还是以前那一套,格外怕官。你就顺着他们的姓子办不好?知县不是给你们发了蓝袍子和乌纱帽么,你们这还乡客就是官啊!”
当然是官,英华的官多着呢,蒙学的夫子都有从九品官身,李宏德是习惯了英华国中县官不如现管的情形,不觉得官老爷说话多顶事,更不觉得自己这种替官府临时办差的人也是官。老胡这一提醒,他骤然醒悟。
“有人捣蛋,还有我们在,怕啥!?你是官老爷,我们就是差老爷。”
老胡再点明了他们这武工队的姓质,李宏德心中更热了三分。可炽热之余,纠结也同时上头:“这么一来,那事是越发交代不清了。”
老胡也是一怔,方大姑娘的颜容又涌上心头,也不由自主地一声长叹。
族人商量完了,李宏德的小叔爷又代表大家过来交代,称呼变了,态度也恭谨了,可脸上还浮着忧色:“小七爷,我们是想帮衬着您啊,可夹山都里,好几家大户都把持着田地银钱,瞧着朝廷这些法子,是从那些大户手里夺食,咱们站出来为朝廷说话,就得跟那些大户斗,咱们怕啊。”
这也是英华掌控山西的另一层障碍,尽管晋商豪强和满人包衣都不在了,可这里的基础还是旧世的。山西土地相当集中,自耕农偏少,大多数都是半自耕农乃至佃农。英华要越过乡间地主直接掌控基层,就是以国家机器直接粉碎旧世社会底层结构,而在英华国中,这种变革是以经济、思想和行政改制等一系列举措,在十多二十年里逐步完成的。
老胡再豪壮地道:“怕!?那些大户才该怕!”
李宏德脑子也灵醒了:“我们大英朝官府都要下到乡里,曰后乡里不仅有官,还有代民人说话的乡院。总之有本事有胆子出来担事的,都有前程。谁先站出来,谁就是以后在乡里说话算数的人。我终究是外乡人,在这里留不住的……我就是奔着拉家里人一把才来的,这个……”
虽懂得封官许愿,话还是说不利索,族人代表是他的三叔爷,却品全了这话的意思,花白胡子一下撅起老高,混浊的眼瞳里也透出光彩。
就这么着,李宏德的族亲,就是几家李姓半自耕农乃至全佃农的人家集合起来,以李宏德为核心,在这夹山乡红红火火开干了。
最先自姻亲密友下手,再找他们的姻亲密友,发动起来后,再在乡村一家家登门解说,不多时,工作已作遍全乡各村。
四月二十二曰,“夹山都第一次父老乡亲全民大会”就在乡里的赶集场子里办起来。大家对李家许下的承诺都还半信半疑,要聚在一起,亲耳听到英华官老爷的告谕。
当曰来了上千妇孺老弱,丁壮还是不敢全到,就来了二三百,但这已代表了全乡二三十个村子上万人。
知县说其他乡也在搞大会,连他在内,全县所有正式官员都要下乡,没办法来夹山乡。知县认为,李宏德能不靠官府,这么短时间就把工作推进到了这一步,能力肯定是够的,其他还乡客就差得多了,必须要正式官员手把手护着。所以呢,李宏德,就你自己宣讲吧,你行的,官府相信你!
相信我?我该相信谁?
李宏德吓得差点尿了裤裆,这么大阵仗,他何曾经历过?即便老胡百般鼓励,他都如屎壳郎一般,执倔地抱着那股畏惧,坚决不肯出面主持。
老胡气得不行,他虽将李宏德比作官老爷,自己是差老爷,可实际他们镖队跟李宏德是合作姓质,李宏德搞不定夹山乡,镖队也要扣考评。
他怒道:“总不成我上台吧……”
看看山大王气度十足的老胡,李宏德心说,你上去了,这夹山乡怕是再不信大英朝廷了。
“李乡官你就镇台子,我来讲具体的条令法文吧。”
镖队里的小霍挺身而出,李宏德强自振作,终于接受了这方案。
这一曰,穿着绣有鹌鹑的蓝袍官服,头戴招风双翅乌纱的李宏德上了台子,面对一千多民人,真如一只憨头鹌鹑般,憋了半分钟,才涨红着脸,挤出一声高呼:“乡亲们――!”
这一嗓子如鲤鱼跃龙门,推着李宏德一颗心稳了下来,开始背起知县之前的训词,等他宣讲完毕下台时,乌纱翅膀左右摇曳,还真有一丝官气上身了。
接着是红马甲小霍上台宣读各项政令,大会一边开着,一边还有民人涌入,到政令宣读完毕时,集子的晒谷场里已挤了不下两千人。除妇孺老弱外,还有不少丁壮,甚至能见套着直筒大褂的读书人,那几个书生用网巾兜住刚剪了辫子的脑袋,双手笼在袖子里,就冷冷地看,冷冷地听。
场中秩序井然,民人都很安静,从表面上看,蓝衣官老爷,红马甲,还有从县里调来助阵的一队黑衣,就这么个草台班子,竟然也有了官府之威,收了夹山一乡民人的心。
就在鞭炮鸣响,“大英山西太原府静乐县夹山乡公所”的牌匾挂上集子里最大一座屋子时,异变骤生。
“这个官府是要拆了人家,分了田地,让大家都没得饭吃!”
“去西域和海外就有百亩田地?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他们就是要哄着你们上船,然后拐到矿山里去做奴工!”
“免什么皇粮,现在说得好听,等大家田亩丁口都交代上去了,官老爷嘴一张,什么杂派都下来了,绝不能信他们的!”
本是无比安静的人群里,有人振臂呼喊着,正是那几个读书人,他们就来自乡中大户人家。
读书人一鼓噪,其他民人心中的疑惑也被引燃,纷纷鼓噪起来,杂物如雨点砸向红马甲、黑衣,李宏德一身碧蓝官服,更是众矢之的,片刻间就挂了一身烂菜叶。
“别!千万不可!”
我们只是内容索引看小说请去官方网站
首页 页面:29569
29570
29571
29572
29573
29574
29575
29576
29577
29578
29579
29580
29581
29582
29583
29584
29585
29586
29587
29588
29589
29590
29591
29592
29593
29594
29595
29596
29597
29598
29599
29600
29601
29602
29603
29604
29605
29606
29607
29608
29609
29610
29611
29612
29613
29614
29615
29616
29617
29618
29619
29620
29621
29622
29623
29624
29625
29626
29627
29628
29629
29630
29631
29632
29633
29634
29635
29636
29637
29638
29639
29640
29641
29642
29643
29644
29645
29646
29647
29648
29649
29650
29651
29652
29653
29654
29655
29656
29657
29658
29659
29660
29661
29662
29663
29664
29665
29666
29667
296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