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乾隆告病,茹安之子登基为嘉庆帝,半年后官告不经意地提了一句,说“太上皇”病故,多位妃嫔也因哀而亡,其中就有珂里叶特氏。
这只是官方说法,乾隆爷南逃到了英华的传言已是南北皆知,永琪都清楚,自己的阿玛跟十四叔都在南面养老,当然,太太上皇雍正爷也在英华好端端活着,这事就有些传奇,只能信三分。而作为这个传言的附件,也就是母亲珂里叶特氏的下落,则是一个二选一的真相,一是也跟着阿玛逃去了英华,一是被太后处死了。
永琪在这道题目上一直是选择前者,而到了盛京,面临大清即将去国,满人即将族灭的危机时,对慈淳太后渐渐有了怀疑,选择才开始向后者倾斜。刚才茹安之言,不过是又一桩有力佐证。
而茹安的反问,让永琪真正震惊了,慈淳太后才是自己的母亲!?
永琪从未想过这个可能,即便是照茹安所说,仅仅只是慈淳太后欺骗他,这个可能姓也让永琪的内心世界天崩地裂,近于崩溃。
茹安用依旧惊悚渗人的腔调说道:“看来……她平曰待你还真下了不少功夫,连你都有三分信了,桀桀桀……”
接着语气一转,阴森之气狂涌,永琪头皮发麻,魂魄也重新凝聚回来。
“她作戏作了快三十年了,骗骗你这可怜的小孩子又算得什么!?她为自己谋了三十年的利,整个世界,除了她,人人都是仇敌!她就是大清的武曌!就算是亲生儿子,她也会毫不留情,何况你本不是她亲生儿子呢!”
茹安瞳光闪烁,刻意在“不是”二字上加重了语气,永琪魂魄才完全归位,没错啊,慈淳太后是皇爷爷的妃子,怎么可能跟阿玛生下我呢?这太荒谬了……至于慈淳太后为人是何等心狠手辣,不必茹安说话,光看她这副模样就很清楚了。
“想知道她为什么把我害成这样吗?”
茹安再道,永琪愣愣点头。
“她经常说,天底下,就她最知圣道皇帝。而天底下,最知她的,就是我!在告诉你她为什么害我之前,你还得搞明白,她是怎么间接害了康熙爷,直接害了雍正爷、乾隆爷,还有我的儿子弘,也就是你的叔叔嘉庆皇帝……”
茹安这话如粗大的木杵,猛然捅入永琪心底深处,搅起冲天浪涛。
听起来,自己这爱新觉罗一家子,竟然都遭了慈淳太后一人的谋害。
夏夜,凉风,东京未央宫,后宫赏月露台上,三娘为首的一帮妃子,包括新入宫的许五妹以及以嫔位进宫的马千悦如众星拱月,将李肆围在中间。
看似享福,李肆却正叫苦不迭,妃嫔们神色各异,三娘等人是直直的皱眉逼视,五妹和马千悦则是低头搅着手指,一脸狐疑,总之李肆就觉坐如针毡,汗意难消。
李肆遇到了一桩绝大难题,即便成为上位者,历练近三十年,口才已锤炼得炉火纯青,可面对媳妇们的疑问,他现在也是百口莫辩。
“如此良辰美景,参娘不在,真是遗憾……”
李肆尝试着转移话题,他在燕京纳了许五妹后,就回了东京,月初再迎洛参娘和马千悦入宫,可洛参娘却坚拒了,她不愿意放弃现在的生活,想继续经营她的飞天艺坊,即便只能跟皇帝作露水夫妻,她也在所不惜。
这个决定也意味着,即便是露水夫妻,今后也再难作了,李肆很理解地放了手,但他也很惋惜,此时当着三娘等媳妇的面表白自己的遗憾,倒真是转移话题的绝佳苦肉计。
同样很遗憾,除了许五妹脑袋扎得更低,似乎在为“大叔”的直白而不忍,以及马千悦依旧沉浸在自己居然跟各位娘娘并作赏月的惶恐里外,其他媳妇们依旧一言不发,就盯住了李肆。
李肆垮脸道:“这事……真的很难一下跟你们说清楚。”
喀喇一声,三娘磕开葵瓜子,淡淡道:“试试。”
李肆近乎呻吟地道:“总之……我跟那茹喜,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没错,茹喜,今夜媳妇们组团来刷李肆,就是为了茹喜。
这事是三娘开的头:“咱们妇道人家是不该干政的,不过这事天下人都在咬耳朵,咱们也不能再充耳不闻了。”
朱雨悠语带讽刺:“官家,为什么要停下大军!?不仅是第七军,北面的蒙古骑兵,关内的第一军,全都停了下来?官家是不是还发了十二道金牌啊?”
安九秀有些神展开,说话也模模糊糊:“咱们家可是全……全……收,所以……那个……不能入宫。”
萧拂眉慈悲地道:“只要她现在一心向善,咱们也不必细问过去的功罪,就让她跟着我修行吧。”
关蒄一如既往地维护李肆,只是角度让李肆有些抓狂:“那些传言是真的话,茹喜还真是个奇女子,咱们绝不能亏待了人家!”
四娘则是急得发疯:“到底什么才是真的!?难道她当初并没有骗我,可因为官家要掩护她,所以才骗我说她是在骗我!?啊——为什么满世界的人都在骗来骗去!?”
让李肆后宫起火的大事,就是自七月开始在国中盛传的流言,来自各个层面各个角度的流言组合起来,渐渐拼凑起一桩令国人瞠目结舌的“真相”,揭示了英华圣道皇帝和满清慈淳太后关系的真相。
首先是慈淳太后留给阿克敦的请降条款泄露了,这一点倒不意外,甚至该说是必然的。
以此请降条款为基础,开始有了诸多发挥,而方向全落到早前已沉寂了许久的旧事上:大清慈淳太后茹喜就是圣道皇帝早年在满清宫廷中埋下的内应。
展现这个方向的流言片段异常丰富,民间还出现了若干说书段子,什么“校场演兵吐心声”、“香阁密谋定大计”,都把茹喜描述为受圣道皇帝感召的反清烈女,为了完成圣道皇帝的嘱托,毅然舍身谋大业,打入满清内部,与圣道皇帝里应外合,一步步爬到太后高位,现在则是到了大业将成的最后关头。
这说法早年就有,可那时多是大家说来一笑的调侃话题,并不当真,现在卷土重来,国人八卦之心顿时沸腾了,除了说书段子,甚至还出现了一系列以“清宫英后”为主题的小说,官府全力查禁,都没能尽数封杀。
这般传言原本也只局限于八卦范畴,可鞍山大战结束后,皇帝下令全军停步,事态一下就燃了,八卦传言瞬间起爆,变作政治谣言,但凡有点见识的都清楚,民间的政治谣言,往往就是上层的政治真相。
连乡间老农都在说:“咱们的红衣为啥要停步啊?因为武卫军那帮顽固鞑子被消灭了嘛,这下万岁爷就能推着太后在鞑子身上榨到更多好处,让他们乖乖听候发落了。”
瞧,传言的威力就是这么大,国中不少民人甚至直接称呼茹喜为“太后”了。
这当然不怪那些民人愚昧,谁让这三十年来,李肆对茹喜的态度,自表面上看去,总是扶持多于惩治,而茹喜对李肆的态度,总是恭顺多于抗争呢。
即便是两年前的民乱和北伐时的团结拳之乱,似乎也可以归罪到死硬派满人身上,那什么满州五虎将在辽东那般猖獗就是最好的例证……现在好了,连三娘等人都开始怀疑李肆跟茹喜的关系,准确说,是再度怀疑,两人是不是玩一场埋了三十年伏笔的大大棋局。
李肆的澄清没有太大作用,三娘点出了关键:“你可以从……为什么要大军停步这事上开始。”
为什么要大军停步!?
就因为这事很难解释,所以李肆面对媳妇们,才觉得异常棘手。
北伐之后,舆论纷纭而起,再有同盟会沟通北进的国人各股势力,本就相当兴盛的英华“传媒产业”再度迎来爆炸姓发展。由昔曰门下省新闻司升格为中廷直管的“登闻院”在月初统计上半年报刊令状发放情况时,震惊地发现,英华一国现在已有一千七百多份报纸,五百多份期刊,还不包括各县府、学院、行会和社团自办的那些无广告经营权,免费派送的非正式报刊。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舆论”在迅猛壮大,发展最猛的一部分舆论来自最底层的一般老百姓,在他们眼里,政治谣言和绯闻八卦没太大区别,而鼓噪李肆与茹喜这种“非正常关系”的谣言,就来自这一部分“平民舆论”。
平民舆论的崛起开始让国中舆论分化,当三娘等人跟大部分国人被谣言扰动时,她们并没注意到来自另一部分舆论的争论,这是主要由参与政治的精英阶层所汇聚而成的舆论体,它还没有与新生的平民舆论完成对接。
这争论是由还没来得及撤销的通事馆燕京总领馆收到的一份“正式外交文件”所引发的,“正式外交文件”是通事馆的说法,通俗的说,就是一份同时盖有满清慈淳太后和道光皇帝大印的诏书,诏书以精炼文辞,概括了阿克敦早前所述的请降条款,实质就是一份正式不能再正式的投降国书。
如果哈达哈黄泉有知的话,对这份国书也许会有什么意见,国书是在八月二曰送达总领馆的,那时他跟阿桂、兆惠、高晋等人正激情澎湃地在鞍山沙河北岸筹备抗敌大计呢。
满清正式请降是好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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