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事也不能全然归罪于华人,深受公教乃至伊斯兰教影响的土人,始终抗拒入华。他们又不懂得循着华人的道理和规矩抗争,动不动就杀人烧房子,成为别有用心之人的绝佳祭品。之前闹出吕宋暴乱,背后就是公教残余分子与荷兰商人。

    刘墉之所以叹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就因为眼前这帮土人,正是十来曰前烧了集子里的粮仓,逃入丛林的罪犯。尚幸那次火灾没有伤到人,否则也不是镖局来追他们了。

    “镖局也不能随意杀人,你们虽不是华人,此地却终是吕宋,是国法所行之地……”

    听土人说不知哪里来的镖局正四下搜捕土人,稍有不顺,就肆意打杀,他们被逼无奈,只能来投奔天庙。

    刘墉沉声道:“你们罪不至死,如果你们愿意伏法,事后由我带着向官府自投,我定会保你们姓命。”

    天庙不涉政,这是大原则,但事有权变,而且还是在海外,涉及这么多人命,天庙要束手旁观,反而要遭鄙视。

    不管是为天庙声誉,还是为心中所持的仁善之心,刘墉都不愿退却。

    土人刚刚躲进殿堂里,一队人马就急驰而来。骑士们都身着箭袖劲装,头裹网巾,服色纷杂,确是民人,但人马精壮,持枪跨刀,脸上都飘着一层戾气。

    “刘祭祀请了……”

    数十人下马,利索地围了整个天庙,一人抱拳招呼着,刘墉认得,集中一个乡勇。

    乡勇对刘墉非常客气,“那些土人在天庙里吧,不知他们是怎么哄骗刘祭祀的,还劳您让路,容我们逮住这些暴徒。”

    其他人看样子该是外地人,也没敢直接就冲进去,这里毕竟是天庙。

    刘墉皱眉道:“他们已允了随我去见官,若是你们也只是押他们去见官的,我能让开。”

    另一个头领模样的人恨声道:“土人还有信誉可言!?祭祀你不知道,这帮人抢了三河集的庄园,打伤了十多人,死了三个,还侮辱了女眷!他们已是死罪!”

    刘墉摇头道:“是不是有罪,得由国法审裁,你们要打要杀,就是行私刑。”

    头领怒声道:“容他们土人对我们动手,就不许我们华人自保!?国法是护咱们的,不是护他们土人的!”

    刘墉叹道:“国法之外,还有仁人之心,我们华人心中有仁,定罪行刑,都必须循法,怎能自降为蛮夷,与土人同等呢?”

    另一个该是受害者亲属的小伙子跳脚道:“什么狗屁仁人!我只知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其他镖师则嘀咕道:“抓去见官就能让他们悔改!?现在律法讲人人皆一,不再给土人罪加一等,他们绝遭不了死刑!”

    刘墉只缓缓摇头,他站在院子门口,尽管驼背,却如雕塑一般,沉沉压在镖师和乡勇的心口上,让他们不敢乱来。这气度,这麻衣,伴着他们长大诚仁。学校的夫子们教他们读书认字,教他们国法,也教他们怎么做人。但从小就诵念圣经圣律,教诲他们立身立德的,正是在天庙里,正是这样的祭祀。

    但也有暴躁冲动的,比如那个小伙子,他猛然拔出短枪,朝刘墉比划道:“老头,你不会是跟土人相处久了,把自己也当土人了吧!?你不让开,就把你当土人一并治了!”

    包括首领和那个本地乡勇在内,同时脸色转白,他们不敢去动那小伙子,怕枪走火,但都呵斥出声。

    刘墉深呼吸,再坚定地道:“我不止在救土人,更是在救你,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心灵,我们华人之所以傲立人世,不是因你手中那枪,而是因我们人人心中都存着的天人大义,这大义的根底,就是仁……”

    “仁”字刚出口,蓬的一声,一朵血花在刘墉胸口绽放,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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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仁与文明:历史之蛇

    剧烈的疼痛自胸口漫开,接着几乎撑裂了刘墉的脑子,意识恍惚时,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燕京城中,团结拳挥舞刀枪,如择人而噬的魔物,冲刷着街巷,民人横尸累累,血流成溪。锦州城外,壕沟里积尸如垒,而那个团结拳首何智的头颅在地上骨碌碌滚着,到死都没明白自己为何丧命。

    他刘墉就是从这尸山血海间走过来的,不,他就是翻搅起那地狱之世的凶手之一。

    在吕宋这二十年,他曰曰自省求仁,今曰终于得仁了……一股彻底解脱了的轻松感驱散了痛楚,让刘墉身心释然,当他感知再度凝聚起来时,发现自己已被人扶住,而那个小伙子也丢了枪,满脸惊骇,似乎不相信这一枪是自己打的。

    扶住刘墉的是乡勇和头领,乡勇脖子爆着青筋猛喊:“快去找大夫!”头领则咬着牙道:“把小六绑了!”

    镖师们叹着气,将那小六两手一剪,摁跪在地,小六这才醒悟过来,凄惶地喊道:“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有心的!老天爷,我干了什么啊!”

    “刘祭祀!”

    “他们杀了刘祭祀!”

    “跟他们拼了!”

    土人涌了出来,满腔悲愤,刘墉既是他们敬仰之人,又是他们最后的庇佑者,华人连祭祀都杀,他们这些土人自觉再无生机,不如一搏。

    “是这些土人害死刘祭祀的!”

    “杀光他们!”

    镖师和乡勇们沸腾了,个个端枪举刀,要将误伤天庙祭祀的憋屈发泄到土人身上。

    “停……停手……”

    刘墉艰难出声,两方虽眼中喷火,却都停了下来。

    “小六……是、是无心的,你们都听好了,是枪走火……”

    刘墉看着被摁跪在地上的小六,脸上泛起慈祥的笑容,他记起来了,这个小六还曾在他的天庙里读过两年蒙学,是个重情义的孩子,不能毁了他的前程。

    “刘祭祀……呜呜,我是昏头了!我对不起你!”

    海外华人民风尚武,刀枪精熟,看这一枪的情景,大夫也救不回了,小六懊恼得脑袋重重砸地,哽咽不止。

    “你是对不起我……你们都是,你们不止对不起我,也对不起老天爷,对不起你们父母。”

    刘墉环视众人,艰辛地说着,嘴角已泌出血来,头领惶急地要他休息,他却挥开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肆意杀伐,这是不仁。杀伐乃天刑,以私处刑,就是不法,如此怎能立身为人呢?这些教诲,你们竟然都忘了……咳咳!”

    刘墉这咳血之语,让华人和土人都默然了。当刘墉用正渐渐涣散的目光看住土人时,土人们纷纷跪倒,凄声呼道:“我们愿伏法!”

    刘墉再转头看向镖师头领,头领拳头握放不定,片刻后决然道:“祭祀放心,我们就送他们去见官,绝不对他们处私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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