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另一个少年兵丁过来了,这时候两人才注意到一些细节,比如说这关口五六个兵丁,都踩着之前小谢说的那种“行靴”,靴头憨重沉实,让他们看起来也多了一分架势。腰间挎的不是一般的腰刀,而是两尺左右的直鞘兵刃,手里提着一根三四尺的木棍,一头粗一头细,很是奇怪,每人背上还背了不大不小的藤牌,整个装束跟一般的塘兵有很大区别。

    “恒子啊,等等,我查过这两人再交班。”

    那少年回了一声,接着继续问。

    “谁介绍过来的?具体是想买什么?还有……路引呢?”

    叫安威的年轻人忍不住了。

    “又不是贼匪,盘问那么紧干嘛!?路引那东西如今谁还带?”

    他指指旁边那些兵丁没盘问就放行的路人。

    “他们怎么不查?”

    少年兵丁嘿嘿笑了,安六赶紧拦在安威身前。

    “就是来看看风土人情的,除了特产,也想拜访拜访李半仙。”

    一边说话一边把袖子递了过去,里面夹着一块估摸两三钱的小银角。

    那少年兵丁又是呵呵一笑,脸色越加古怪,却没拒绝银子,从腰间摸出一张小纸条,“这是进市集的路条,没这个那里的巡差可不放你们进去,至于李半仙……”

    说到这,后面那个唤他的少年兵丁过来了,和他对视一眼,少年继续道:“就看你有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罗堂远将那银角子一上一下抛着,和方堂恒一起吃吃笑了。

    “李半仙……哈哈……”

    “总司要听到,还不知道脸上是什么表情。”

    姓安的二人自然没听到这话,听到了也不明白,行了好一阵,终于进到一个大市集前,顿时被眼前古怪的布局给震住了。大片平整的砖石地,长宽各有二三十丈,还停着各色车马,车归车,骡马归骡马,排排栓桩整齐划出了地头。市集在广场后方,高墙四面围住,只一道大门拦着,门前还有几个套着“巡”字马甲的差人站得笔直,在他们身后,正是熙熙攘攘的人流。

    来到门前,递出之前那少年塘兵给出的路条,见着接过路条的巡差虽然眼眉粗率,却也不过十六七岁,两人都心道,这地头怎么全是少年人?

    那巡差一见路条,粗浓眉毛如蚕般拧了一下,用颇为怪异的眼神打量着两人,看得他们心里发毛。

    “如果不方便的话,也不急着进市集,就想打听下李半仙的住处。”

    安六感觉着不对,也许之前那少年给的路条,是在示意这巡差,他们二人是可以宰一记的肥羊,这事广州可不少,赶紧备着脱身。

    “李半仙?你从哪听来的?找他做什么?”

    巡差盘问道。

    “在韶州听人讲起,说他算命很准……”

    安六这个老世故很自然地脑补着“李半仙”应该有的本事。

    这敦实的少年巡差伸手一指:“嗯……他住那里,拿这条直接问门子就好。”

    顺着方向,两人看到半里远处的憧憧屋影,正是一处大庄子。

    “王堂合,去找人盯住他们,防着汉翼那边脱手。”

    见两人走了,这巡差叫过一个手下如此交代道。

    “好的,汉山哥。”

    那两人浑不知自己早是重点盯防对象,悠悠来到庄子前,却见一道壕沟环住庄子,只一道吊桥联通内外,桥内外还站着四五个身上套着“勇”字马甲的人,应该是练勇。

    “李半仙……嘿嘿……”

    练勇小头目又是少年,听到两人扯出来当挡箭牌的借口,笑得有些忍不住,两人还没明白过来,那少年一挥手:“拿下!”

    被几个少年绑了起来,两个姓安的还没回过神来,那瘦小的练勇少年冷声道:“哪里来的贼匪?找借口遮掩也不找利索!什么李半仙……你听清楚了……”

    浛洸,税厂署馆正堂,一个面目阴冷的年轻人正对着跪在地上的几十号人沉声训斥。

    “你们可听仔细了,我蒋某人不是笔帖式!也不是监督的家仆!我蒋某人是官!五品的官!不止是官,还是内务府的官!万岁爷的亲身包衣!”

    他手指如刀,每指住一个人,那人的脑袋就在地上扎得更深。

    “你们这群不入品的书吏,还在妄想拿捏我!?我随口一句话,你们这辈子的营生就再没了,永远都没了!你们以为,代代在这浛洸厂吃关饭,就能架住我?更别被我寻着了什么手脚,我这官,也是能杀人的!”

    顿了一下,他又鄙夷地摇头。

    “可什么官,什么包衣,我蒋某人还不屑拿铁锤砸蝼蚁!就说这关务吧……”

    哗啦一声,他将身侧文案上的一大堆文书扫落在地。

    “拿着这些籍核薄循环薄来哄我?当我是三岁小儿?不必看我也知道,就连那些亲填薄都是假的!私簿!三曰之内,你们得把私簿整理好给我,否则……这年节,你们是别想过了!”【2】

    他又朝门外指去。

    “文的,绍兴钱粮师爷,广州洋行掌柜,我都带来了!武的,我身边的戈什哈可是九门提督手下的兵!你们要玩哪样,我蒋赞都奉陪到底!”

    蒋赞深呼吸,冬帽上的孔雀翎悠悠晃着,提醒着堂下跪着的人,他这显贵身份的不一般。

    这一顿训斥像是凛冽寒风,刮得本无冬意的正堂冷气渗人,跪着的众人甚至都有人打起了哆嗦。

    见着众人心气被完全压住,蒋赞放缓了语气,“年关到了,上面正等着年关的孝敬,正项税银补足不说,这半年来的盈余不补足,我总得有说法。私薄就是说法,不然太平关那不卖我的人情。如果真是有困难,私薄出不来,那各位就咬咬牙,跟我蒋某人一起度过这个难关,如何?”

    先是寒风,再是春雨,堂下那群书吏被揉捏一通,再无人敢接一句。

    “一万三千三百两正额银,两千一百两铜斤水脚银,盈余七千四百两,木税盈余一千两,合计两万三千八百两,这个数目,你们得补足……”

    蒋赞悠悠说着,堂下书吏似乎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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