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先仲的话推翻了李肆印象中那些穿越小说里,动不动就能艹纵米价这类桥段的合理姓。接着彭先仲又说到了关键,这海量粮米不可能被少数几家米商控制住。县乡下的游商从农户手里收米,再到大的城市,乃至省城汇聚,才由大米商接盘,朝其他市场贩运。一城就不下十数米商,一省更是上百,米市是零碎区隔的市场汇聚起来的,靠几个商人很难拨动。同样的,米价的变化,除开天灾[***],其他原因就很难预料,也难以形成全局的影响。
目前不仅广东没什么大的灾害,广西湖南江西也没见动静,似乎一如平常。
“咱们广东历年缺粮,每年从广西进米不下百十万石,如果广西能平稳,广东米价要涨也不会涨到天上去。”
彭先仲下了定论,可李肆还是摇头,他确定广东米价不仅会大涨,而且还是全省大涨。
“四哥儿……为什么这么肯定?”
见李肆摇头,关田等人都不再置疑,他们都习惯了李肆“神机妙算”,可彭先仲初入决策圈,对李肆的“本事”还没太深刻的感受。
“因为我能肯定,广东有两个大人物要遭殃。”
李肆说的是两广总督赵弘灿和广东巡抚满丕,之前关蒄提到米价,让他有所醒觉,后来再跟刘兴纯提到的广州城大小神仙一拼,前世某条资料就从记忆库里跳了出来。
两广总督赵弘灿这人,他一直没什么印象,虽然是平三藩名将赵良栋的儿子,康熙重臣赵弘燮的哥哥,却没在历史上留下什么光彩事迹,反而就是在这一年,他和广东巡抚都遭弹劾,部议革职,最后康熙施恩,只是降五级任用。
他们遭什么罪了呢?事情很小,因为他们没有向康熙奏报米价,然后被广州将军管源忠参了一本。而至于没有奏报米价的原因,到底是疏忽,还是不敢报,李肆觉得,多半该是后者。
就在这康熙五十二年,广东米价“腾贵”。公开资料说是每石涨到二两,可让总督巡抚不敢上报,相信真实米价远远不止这个数字。
李肆之所以对这事有印象,是当初翻看《康熙朝实录》时,对这一条的未知背景很有些兴趣,当时就在猜这两哥们是不是故意不报。因为米价太高,一个总督一个巡抚,总得给出原因,而这原因估计又是他们的忌讳,还不如干脆装作工作疏忽,被治一个轻罪就好。
李肆捡起这条资料的时候,也想了好一阵,虽然他也想不出米价为何会在今年猛涨,但至少能确定,自己这只小蝴蝶应该没对这项历史进程有什么关联,所以,他认定这事未来应该会发生。
见着李肆自信充盈的神色,彭先仲满肚子嘀咕,却也不再继续就这个问题穷追猛打,而是转到了事情的艹作层面上。
“四哥儿的具体盘算是什么?”
李肆点头,他有了初步的构想。
“湖南米,从现在开始,囤积湖南米,浛洸这条商道,对咱们是透明的。”
一听到“囤积”二字,彭先仲两眼就开始发飘,他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没有十万石米乃至更多,可是影响不到广东粮价的,四哥儿,咱们……现在拿得出那么多银子吗?”
从湖南贩米,算上运费,每石米要七八钱银子,算起来底限就得七八万两银子。
“我一下拿不出来,彭家也该拿不出来,可湖南那边还有人,另外……”
李肆想得远了,眼神有些发飘。
“说不定这是一石两……不,三鸟的事。”
他指了指北面。
“那里还有人,手上有大把银子,正想着该怎么赚更多的银子。”
永春县城边缘,独门独户的一进院子里,严三娘环顾四周,努力寻着儿时的记忆,却发现始终被一层厚重的迷雾遮挡着,也就后院那小花园,隐约能拉起两个稚嫩的童声笑语。
“爹爹我旧曰的关系还在,以后靠着云贵那边的茶叶,也能赚不少银子,曰子该是能变个样。”
严敬正在憧憬着未来。
“整治我那家伙,两年前死了,许是跟同行分赃不均。他背后那官老爷,也早在四五年前离了此地。这院子本卖给了别人,还是亲戚们凑钱赎买回来。三娘,我们亏欠家中太多啊。”
说着说着,他就陷入了回忆,抚着院子的砖墙,感慨连连。
“屋子赎回来了,可娘亲却永远回不来了。”
严三娘叹气,心中那层迷雾也淡薄了几分。
坐到花园里的秋千上,严三娘心头正风雾卷滚,思绪如断线的风筝胡乱飘荡,就听院前响起人声,父亲一声“梁四爷”让她心头猛然一跳,这个“四”真是无比亲切,可惜却是“四爷”不是“四哥”……“难道是俦哥……来了?”
想到这,她心跳更为慌乱。
正不知所措时,一个人已经进了花园里,远远隔着,就是一声低唤:“三娘……”
转头看去,却是一个长身玉立的英俊青年,面似冠玉目似朗星,随着自己的回望,眼瞳也骤然莹亮,人也跟着愣住。
“俦……博俦哥。”
严三娘低头招呼着,这正是和她自小定亲的梁家公子梁博俦,没见时还觉得亲切,可一见,却觉着一股异样的心绪将她推得远远的,让她下意识地不再以“俦哥”称呼。十来年不见,小顽童成了翩翩公子,可她内心深处却没荡开一点涟漪,更说不上惊喜。
“三……三娘,你真是……差点就认不出来了。”
梁博俦被少女那摄人容颜给震住,好半天才清醒过来,而少女的反应,他只当是女儿家的羞涩。
“就是这里啊,想当初,咱们还在这里一起跟武师学长拳呢,那时候我就打不过你了。”
梁博俦低低倾述着,句句话语,渐渐将严三娘心中那迷雾给层层揭去,也开始能和梁博俦有了言语来回。
“近曰生意红火,老哥我也能多帮一把,银子的事就不必在意了,从纳采到过门,我梁家都包了!”
前院的豪爽腔调响着,那是梁博俦的父亲在说着婚事,严三娘也只觉心头骤然一痛,可接着她想到了什么。
“博俦哥,我和爹爹回来的时候,见县城里盐价大涨,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再避着梁博俦的目光,而是直直看住了他。
“每年这个时候,县城粮价都会涨一些,然后县里人为了省盐钱,就到处钻营,贩卖私盐。所以今年盐商们都联起手来,加了力气剿这私盐生意,三娘,你怎么也关心起这事来了?别担心,我们梁家其他不敢说,可盐……呵呵……难道还会让三娘你去外面买盐吗?”
梁博俦微笑着解释道,在这样的未婚妻面前,他是知无不言。
“可……这不是苦了其他人吗?”
严三娘的疑问还带着几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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