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晖堂那陈通泰也太过分了点,直接拿着总戎你的船去拦江,若是制台宪台遭罪下台还好说,他们要挺过了这一关,总戎你可就有大麻烦了。”
白道隆哼了一声,强自辩解道:“我最多不过是个失察而已……”
周宁不敢再说深了,只暗暗腹诽,若不是李肆让我通告你,米价肯定会被冲下来,你还被那陈通泰忽悠得云里雾里呢,别说赚钱,前程都要赔进去。经这一事,你也该看清楚,这粤北地面上,你到底该跟着谁搭手了吧。
“四哥儿是信人,此番事情办成,允我的船行份子可就落袋了,跟着他,大家一团和气,何不快哉……”
盘算着每年自己能坐收的银子数目,周宁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嘴角。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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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神仙地里来了李北江
广州城西,西关十八甫上九甫的市集里,一处铺子虽然摘了牌号,可瞧着地上散乱的米粒,还有铺子里四处胡乱堆积的布袋子,就知道这是座米铺。
掌柜正坐在柜台后愁眉苦脸地挠着额头,一抹淡紫身影映入眼角,整张脸顿时快垮到了柜台上。
“盘大姑……咱们这铺子,确实再没存米了。”
掌柜出了铺子,躬身相迎,语气无奈之极,却无半分恼意,听得出他一点也不敢怠慢这人。
“本也不想难为掌柜,可西关北面那些棚户,再没接济,真要出人命的,大家平曰都是街坊邻里,就算不积福,也不能恶德……”
盘金铃的嗓音带着低低磁姓,压着嗓门说话,更是径直在人心头肉上弹着,那掌柜的腰几乎要弯到了九十度,脑袋还一直点着,到得最后,咬牙跺脚,招呼着铺子里的伙计,说是要扫扫仓底,再凑个几斗出来。
“一斤四分银太高了,可也不能损了你们,掌柜你出个平价吧,不不……我又不是为菩萨做事,可受不得这恩惠。”
盘金铃拒绝了掌柜的无偿奉送,照着他给出的价付了银子,再嘱咐身后人去通知那些棚户来接米。
“盘大姑……隐约觉着就像是菩萨了。”
目送盘金铃的高挑身影远去,掌柜和伙计们都是连声感慨。
“盘姐,总司说了,米价的事他正在张罗,要不了多久就能平下来。他给你的零使银子,是不想让你在广州这神仙地吃苦。可你不但用在了善堂上,还拿出来买米赈济,到时候瘦了病了,总司可要拿我出气。”
陶富跟在身后,一个劲地唠叨着,他是个憨直人,有什么说什么,盘金铃听得也是捂嘴轻笑,眼中隐现涟漪。
“知他最看不惯女子迎风柳般的柔弱,瞧他养关蒄就跟养小猪似的。可我不是关蒄啊,甚至也不是……总之吧,他做他的大事,我做我力所能及的小事。”
盘金铃淡淡说着,陶富跟几个司卫相互对视,都是无奈地摇头叹气。自从盘金铃来了广州筹办善堂,花银子倒是小事,瞧着她对病残灾荒也都上了心。除了诊治病人,还不时周济穷苦人,没用多久时间,就在十八甫的上九甫这一带传开了善名,也难怪刚才那米铺掌柜对她如此恭敬。
“前面还有几家米铺,咱们再筹一些米粮,至少不能让我那善堂附近的穷苦人活不下去。就算换了严妹妹,她也该跟我一般心思,就别担心你们总司会说什么了。”
说到了严三娘,盘金铃的语调也更低沉了。
眼见要到另一家米铺,她正收拾心神,准备着又一番说服,却见前面喧闹不止。
“抢起来了……”
陶富拦在了盘金铃身边,可她已经看到,那米铺被数百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呼喝惨叫声不绝于耳。更远之处,衙役兵丁正急急赶来,踏得烟尘直冲天际。
这烟尘带起了盘金铃的视线,抬头看去,还能看到几道黑灰烟柱在远处飘着,一眼望不尽的广州城,像是罩上了一层浓浓阴云。
“别抢啦!米已经到了,北江来了几十万石米,压死你们都足够,有什么好抢的!?”
那队兵丁的头目骑在马上高声喊着,可他的话显然没什么效力,米铺前依旧混乱不堪,甚至有人举起了火把,准备将这间米铺点燃,让它步了广州城其他遭难米铺的后尘。
“宪台大人和知府老爷去了十四甫码头!真是米来了!”
像是游手的民人在大街上跑过,一边跑一边喊着,终于让米铺这帮人停了下来。隐隐能听到极远处有鸣锣开道的响声,似乎也急于接米,那锣鼓声的点子也比往曰快了几分。
“他来了……”
盘金铃面容上那原本也跟天色相近的阴郁散去,她长长舒了口气,转身就朝北而回,陶富等人迷惑不解,不去接人?
“我也总该忙自己的正事了,善堂和识微楼都还没建起来,若是遭了他的数落,那可了不得……”
听着盘金铃嘴里的低语,陶富等人耸肩,这盘姑娘对他们总司的话,一会在意一会不在意的,真是搞不清,没办法,女人心,海底针嘛……“这时候的珠江……真是大不一样啊。”
瞧着眼前的景色,李肆感慨万千。这时候的广州地理,可跟三百年后大不相同,珠江没那么小鸡肚肠,虽然不像秦汉那样如海一般见不到岸,却依旧让人心中波澜荡动。
大好的河山……就被鞑子妖孽罩住……东面密密麻麻的屋影层层叠叠,舒展而去,上空却是半天灰黑烟尘,李肆下意识地就这么暗愤了一句。
“大观河虽然塞了,可这边的十四甫码头还是货船停脚之处,南面就是洋行,广州安家也该在那里有堂口。那处街口通的就是惠爱街,进城后就是一路的衙门。”
这艘船上也就彭先仲对广州城最熟,此刻他当起向导,忙着给众人指指点点。
咣咣锣声高响,骤然盖住了彭先仲的声音,瞧向码头处,大批皂隶举着官牌涌了出来,原本正忙碌卸米的民夫们也给赶到了一边。
“是宪台和知府来了,可惜啊,这最大的甜头让白道隆和李朱绶接下了。”
刘兴纯很是遗憾。
“动静太大了,还拖着一屁股债,就只能让他们两个出来顶缸。别担心,我李肆的名头,他们两个怎么也遮不住。”
瞧着前方那艘已经停定的大船,李肆淡淡说着。那大船上高高挂着两条白绫,墨字斗大,远远就能看得一清二楚。一条写着“韶镇心系万口”,另一条是“英德牵挂粤生”,主帆下还横牵一根条幅:“韶镇白英德李率商民济粮广州。”
之前在三江口向驻肇庆的两广总督赵弘灿济粮,这一番官面上的做作就已经演练过了,所以当白道隆李朱绶下船面谒出迎的广东巡抚满丕,还有广州知府叶旉时,动作言语再熟练不过。而对方强自按捺住的喜悦和激动,也都被二人明察秋毫地看进了眼里。
“我仁君圣上恩泽天下,官商兵民莫不涕零感戴,知广州府县困于米贵,以广州受难为己难……粤北乃至湘赣商民踊跃集米,我等官佐协力筹措,尽心护行,终将这米粮运到了,可真是托了……”
白道隆深吸一口气,跟着李朱绶一道扯开了嗓子。
“圣上洪福啊——!”
满丕和叶旉赶紧跟着两人一起,朝着北方遥遥拱手,嘴里也拉长了调门喊着:“托圣上洪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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