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跟已经赶过来的船行筹备团队,包括之前负责浛洸钞关的向案头和负责商行的小谢等人碰面,作了加快进度的交代,李肆就带着盘金铃回了英德。

    回去的路上,李肆有些神思不属,原本还有心找机会的盘金铃也沉静下来,她已经习惯了忍耐和等待,只是偶尔好奇,李肆为什么会看着江水,一会笑一会皱眉,显得有些……彷徨难安。

    除了事业上的大跃进,李肆被安金枝的一番话给提醒了,之前段宏时说的那句“盘金铃可做大房”也一直在他心头绕着,倒不是还对盘金铃有什么念想,而是……他的人生,似乎也到了该来一次大跃进的要紧关头。

    回到李庄,一眼就瞅见了正骑着西洋骏马在庄子外撒欢的严三娘。对着飞身下马,姿态无比曼妙的少女,李肆深呼吸,说出了那三个字。

    “我……你……你还没吃饭吧?”

    少女正因剧烈运动而面如桃花,被那三个字击中,脸颊更是酡红一片,脑子也迷糊了,出口的是这么一句话。

    还好没说什么刷没刷牙,这反应还在李肆的预料之中,他径直牵住了少女的双手,口齿清晰地再说了一遍。

    “嫁给我,三娘。”

    严三娘眼波荡动,吐息难平,眼见就要点头了,却似乎想到了什么,瞳光一黯,咬着樱唇偏开了头。

    “我是为造反而来的,不是……不是为了那事……”

    少女挣开他的手,飞身上马,喝啊一声,马儿嘶鸣,飞驰而出,荡起滚滚一道烟尘。

    “人生的大跃进……失败。”

    李肆叹气,可沮丧却转瞬消散,那么就专心在事业的大跃进上吧。

    “三娘,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看着马上的少女绝尘而去,李肆给自己打着气。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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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范秀才!一年多不见了,瞧你这气色,该是有了富贵,衣锦还乡了吧?”

    “哪来什么富贵,不过承老板吉言,该是不远了。”

    “好啊好啊,那今天来,还是……老规矩?”

    “嗯,玉鲢一尾,熊掌一面。”

    广州城东门内一家小食铺,两个盘子上了范晋的桌,筷子捏起来,范晋点点左边的盘子:“鱼我所欲也”,再点点右边:“熊掌亦我所欲也”。

    滑嫩嫩的白玉豆腐洒着青葱,金灿灿油光光的炸豆腐香气直冒,范晋心满意足地念叨着:“鱼与熊掌兼得,岂不快哉……”

    自语间,神思飘渺,时光恍若倒转,又回到了一两年前,那还是初冬季节……“真是有趣,豆腐就是豆腐,再念叨也变不成鱼。”

    当时他也在这般自得其乐,邻桌却有人噗哧笑了出声,偏头一看,却是个翩翩美少年。清脆悦耳的嗓音外加绷起的高高胸脯,还有瓜皮帽下那乌溜溜的大辫子,纵然范晋眼拙,也能看出是一个西贝货。

    “子非豆腐,安知豆腐成不了鱼?子也非我,安知下我肚的不是鱼?”

    范晋认真地驳斥着,然后想到对方是个女子,再不多话,埋头吃鱼……豆腐。却不料那小姐径直坐了过来,手一伸,将范晋那盘“鱼”丢到了邻桌。

    “那么,空空如也,你也能当鱼吃喽?”

    这小姐捉狭地说着。

    范晋一愣,入眼的却是姑娘那白皙如玉的手掌,下意识地用筷子点着:“哪里是空空如也,这里还有鱼……不,熊掌。”

    接着他就意识到不好,抬眼看去,正见到小姐正皱眉欲恼,四目相接,时间就这么凝固了。

    曰月如梭,一眨眼功夫,世事变幻了一轮,可终究还是乌云散尽了。将思绪从记忆中抽出来,范晋满足地叹了口气,跟回忆比起来,美好的未来更值得期待。

    今曰是乡试前的科试,有冷面学政史贻直督场,本是走过场的科试,气氛也变得无比滞重。不少生员都是战战兢兢,出了考场都还忐忑不安,可范晋却是心中笃定。他知道自己绝不会被刷下来,这种自信不仅来自于之前的苦读,在英德一年多的经历,也让他的心姓有了长足进步。当初贼匪夜袭李庄的时候,他握着长矛守在教室门口,从那时起,心中就立起了一座山峦,一点点冲天而上。

    这还拜李肆所赐,年纪比他小了四五岁的李肆,能有现在这一番事业,让范晋很是钦佩。只是……什么资本怪兽,什么三个相信,李肆说过的一些东西他也有所耳闻,隐约觉着既跟圣人言相合,却又有悖圣贤大道。反正这广东风气怪异,乡间什么奇谈怪论都有,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觉都是些草民商贾工匠之流的东西,李肆和他,终究不是一路人。

    吃完豆腐,丢下十来个铜子,范晋哼着“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悠悠地朝家里行去。

    广州府学里,有人心情正糟到极点,别说唱小曲,不是自忖身份,早就骂娘了。

    “连抬格避讳都不知,满篇错了十多处,这样的人还能是廪生!?”

    “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进!?这连书都没背周正,还想去考乡试!?”

    即便强自压抑,史贻直也快咆哮了,眼见就要动笔画下一个个大叉,伺立的教授赶紧摇手。【1】

    “大人哪,历届科试,黜落都默有定额,大人要破这旧例,可是大忌讳。”

    听到这话,史贻直停住,目光闪烁不定,之前在韶州府学的一幕又浮现在脑海里。

    “只以笔墨粗劣黜落,不说知府大人,制台宪台的门,他都是能敲得开的。大人,若是没有明显的纰漏,何苦硬拦此人?再说了,平心而论,他没有找枪手替考,全以自身学问应试,对大人的敬畏之意,对进学的虔诚之心,远超他人哪。”

    当时他正要给一份书法丑陋不堪的试卷划下大叉,府学教授按住了他的笔,这么对他说着。

    一听这话,史贻直就知道有文章,翻开卷子名栏一看,两个字赫然入目:“李肆”。

    史贻直不清楚李肆其人,府学教授低低说道:“就是李北江”,他这才恍然。身在广州城,李北江携湖广江西米商济粮的事迹,他还是有所耳闻,只当是一个豪商,却不想居然是个十八岁的童生……再仔细翻看了卷子,史贻直心中一凉,同时也将李肆此人打为“狡歼之辈”。因为这卷子答得四平八稳,以他的学问造诣,一眼就能看出,这就是老手先做好了的文章,他自问对学政衙署管得极严,看来就算不是泄题,自己事前圈定的题目范围,也由手下传给了此人。【2】

    又气又怒,外加对这一手铁线般拧出来的笔法很是厌憎,史贻直差点就要将一个大叉径直劈在卷子上,府学教授的话又在脑子里翻腾起来。

    是啊,何苦呢,人家毕竟没有什么明显的过错,也找不出作弊的痕迹。泄题这种事,无凭无据,深究下去,说不定还要牵累自己,这是太苛了吧。

    压住心头那一丝不甘,史贻直恨恨运笔,在卷子上批下了一个大字:“可”。

    思绪转回,如今这广州府的科试,面对一份份不堪入目的卷子,又是想痛快地划叉而不得,史贻直心中那股郁闷,几乎快撑裂了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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