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

    刚才门子通报时,胤禛根本就没上心听。

    “下官李卫!”

    那高个子沉声答道。

    英德李庄,写着“百花楼”三字的牌匾在青田集旁边新起的一座小楼上挂起,鞭炮噼噼啪啪炸响,这是广东的第十家百花楼,也是英德的第一家。昔曰的王寡妇,现在的王百花,终于将她的事业做回到了家乡。

    这仅仅只是小喜事,大喜事还在李庄内堡办着。内堡的平坝子上,彩棚高扎,桌席满布,而在那二层小楼上,李肆稳居正席,受了一对新人三拜,他是男女双方的长者代表。

    “你们可抢在我前面了。”

    李肆笑着对王寡妇和陶富说,这对组合确实有些出乎意料。王寡妇大陶富四五岁,还带着一个十多岁的小子,可陶富却愣是跟她瞧对了眼,趁着元宵过了,公司年会开完,就回了英德办事。

    换在两三年前,这一对组合还要招不少议论,可现在不仅李庄的人见识多了,风气开了,这两人身份也变得太多,甚少有人再嚼舌头。

    王寡妇那“王百花”的名号已经传出了广州府,百花楼经营的货品虽然杂,却胜在品种多,货源稳,一套行商手法,不论贫富贵贱都觉舒心,美誉正在广传。再有李肆这个大老板在后面,她这个大掌柜自然非比一般人。

    陶富则是最早入广州的一批人,先是跟盘金铃,后来盘石玉来了广州替他,就去跟了王寡妇。或许从那时开始,两人就结下了情缘。李肆任职南海县典史之后,根本就没功夫干这活,调来陶富代行职权,成了无名有实的南海县典史。

    听了李肆这话,两人呵呵轻笑,都看住了缩在角落里几个梅兰并绽的姑娘,虽然大小不一,神色各异,可眼中的憧憬却都是相同的。

    “快三年了,真想不到……”

    李肆有很多慨叹,将近三年前,王寡妇还在养猪,陶富还在矿洞里挖矿,变化还真大。看着这对新人,他感受到了一股虽然细微,但却无比真切的满足,这是他亲手缔造出的幸福。以他的目标而言,仅仅只是亿万分之一,而对眼前这两人而言,却是百分之百。

    这时候,他依稀忘了自己还给另一类人带去的耻辱,而其中一个人的名字,早已被他丢到了脑后。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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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四哥对四爷:草匪头遇上二愣子

    杭州德胜坝,一行商贾打扮的人站在坝上,看着几人就在岸边转着轮盘,粗粗的铁杆子在他们的艹纵下,有如手臂一般灵巧,片刻间就将快蛟船从运河拉进上塘河,之前那人牛合力的喧嚣景象再也不见。一个瘦小中年眉飞色舞道:“就靠着这铁轮盘,不仅上下坝快了一倍时间,就连人力钱都省了不少。轮盘和铁架可都是广东所产,眼下在江南,妙用正是无数。”【1】

    这矮子身边一个高个子冷哼了一声:“妙用再多,也需握在朝廷手里,否则歼狡艹持,遗祸无穷!”

    两人连带左右前后十数人,隐隐将一个冷肃中年围在圈里,那人听到他们的对话,眉头微皱,嘴角轻抽。

    这一行人正是雍亲王胤禛和他的随从,此时离朝堂决议落定不过十来天,二月未到,他就已经到了杭州,靠的就是快蛟船。

    原本胤禛还想在京提查广东文档,毛遂自荐上门的李卫却劝他赶紧直下广东,以雷霆霹雳手段,抢先拿住罪证。他本还有所顾忌,可接着就收到扬州顺风快递案罪主潜逃的消息,于是狠下一条心,没跟另外两位钦差同行,星夜直驱杭州,在这里跟戴铎会合。

    “这李卫,识大局,有胆略,可堪大用,就是……”

    胤禛很欣赏李卫,但对李卫所说的“罪证”一事却很不以为然。

    “罪证就是韶州府英德县人……李肆!现在广州府南海县任典史,下官一直盯着广东的动向,事事都有他的痕迹!”

    当时李卫是这么直接了当说的,胤禛冷笑,一个典史!居然就能撬动广东一省官场,当这大清的江山是块豆腐?

    这也只算小节,胤禛并没上心,人还是可用的,所以他将李卫从礼部活动到吏部,以便充任随行。在这个过程里,他就发现了李卫和那个什么李肆的关联。李卫的举荐人是半年前病死的内务府郎中蒋赞,而这个蒋赞,之前就在太平关含洸分关任过职,这之间不知道夹缠着什么私怨。

    “尽心办事!如果他也涉案,借机处置就好,你若再被一个蚊蝇之辈蒙蔽清灵,就直回了你那香火衙门!”

    李卫再次提到李肆时,胤禛严厉地训斥了他,这才有所收敛。

    到了杭州,戴铎的用处就显露出来了,找来快蛟船,还联络到了和东莞织机坊有生意往来的商人,胤禛和随行扮作京里的商人伙计,风风火火赶往广州。

    时光如梭,转眼已到康熙五十四年的二月,广州西关英慈院南的无名庙子外,排开了一条长龙,长队里男女老幼一个个神色虔敬,秩序井然。这座庙子只祭皇天后土,专供病人家属和家中有待产之妇的人来拜,规矩还很奇怪,不准烧香,不准喧哗,只许心中默祷。

    英慈院活人无数,这庙子在民人眼里自然也有了真灵,外加英慈院的院长,广州城的活菩萨盘大姑也经常来拜,所以才有这番热闹模样。

    庙子外,李肆看住罩着面纱兜帽的盘金铃,很是无奈,“本是哄外人的,你信什么?”

    “我信其中一条就够了,觉着真能让自己……安宁。”

    盘金铃低低说着,不敢抬头看他,心中道,我信的就是你,可我这样的人,不敢和三娘关蒄,甚至你身后那个安九秀一样,享得你的私心。就只能把你供在神龛上,和你离得远远的,这样才能让我每晚都翻腾的邪念能平息下来。

    李肆无言,本有心仔细和她讨论一番,怕她顺着翼鸣老道鼓捣出来的那条“邪路”越走越远,可眼下心思全都挂在北方,还有一大堆事务要处理,不得不低叹一声,吩咐盘金铃做好再回英德的准备后,就匆匆离开。

    行在路上,李肆对安九秀说:“你回你爹那待一阵子吧……”

    从上次连收三份急报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除了顺风快递案之外,还没更多的消息传来,到底康熙和朝堂会如何处置广东,李肆心里没底。想着以防万一,他开始收拢要员,而安九秀……算不上要员,她并不知自己的底细,如果事情有变,还将她置于身边,李肆不怎么放心。

    安九秀身躯微微一晃,差点栽下马去,她赶紧用喉音应了一声,面纱遮住的脸颊上,血色已经尽失,眼角的泪水更是难以抑制。她的确不清楚李肆的企图,但她很清楚李肆的处境,现在正是风声鹤唳的时候,连盘金铃那样的“外人”,他都一定要把人弄回英德才放心,而对她却是径直推回安家。

    “要怎样才能让他知我的真心呢?”

    安家宅门,安九秀拥着同样被送回来的安十一秀,看着李肆远去的背影,泪眼滂沱。

    安顿好安家姐妹,李肆回到广州青浦货站主楼,终于收到了他已经等得发急的消息,依旧是邸报。这次广东提塘豁上小命,用八百里加急发了回来,抢在了李肆在京城的消息渠道前面。

    “雍正!不……胤禛!”

    那一刻,李肆眼瞳紧缩,只觉嘴里微微发苦。

    脑子急速转动,李肆大致想通了康熙派胤禛来广东的用意,自己在广东的一番动静,多半是被康熙看成了“八爷党”,还真是作茧自缚呢。

    对雍正此人,李肆前世就很感兴趣,康雍乾三代,在李肆看来,康熙是伪君子,乾隆是败家子,而雍正是个……二愣子。

    身为雍正时的事迹不谈,身为胤禛时,这家伙行事历政的风格就是一个字:狠,而结果是两个字:风暴。所以后期基本没再被分派什么大的差事,就偶尔当当仪仗队,充充门面。

    现在被康熙放到了广东来,李肆明白,在这家伙面前,官面上的周旋手段已经无用,看的就是胤禛到底会把他的根刨得多深,如狼的牙口,到底会咬到什么要害。

    想到这里,一股热气自小腹升起,猛然充盈全身。

    “李肆啊,你忘了你本就是个草匪吗?狼已上门,还何必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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