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升真是神机妙算,居然能探知贼匪的动静,在此邀击……”
韶州镇标中营游击周宁也在用望远镜观察,语气还颇为遗憾。
“早知道这般轻易得手,就没必要让你的英德练勇代劳,让我中营自家来就好。”
高台附近,旗帜招展,“英德县练勇,吴”和“韶镇中营,周”的字号清晰无比。周是周宁,吴就是吴崖,英德现在是李肆的地盘,给吴崖安个练总的名号不过是举手之劳。
周宁如此抱怨,是因为李肆招呼他说,有揭阳大盗垂涎英德李庄的三江票行银库,正群聚而来,英德练勇准备出击,也带上镇标中营去捞点功劳。
周宁乃至白道隆在韶州过得舒适悠闲,对广州的风雨并不详知,即便知道朝廷有了些风声,却没想到事情会径直扯到李肆。他们公私两面都有银子在三江票行,乃至三江投资,听说此事,周宁勃然大怒,敢动自家银子!当下就打起了旗号,跟着李肆而来。只是李肆说事急,也就没带上标兵,只跟着李肆来跑一趟分肉。
“咦,虽说没旗号,却是官兵装束,这些贼匪也太过大胆!”
接着周宁有了发现,而且还越来越不对劲。
“等等……连令旗都是官兵套路,那是惠州兵!提标人马!莫误会了,德升?李德升!?”
他叫了几句,李肆却没反应。前方远处,几辆之前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里,正有什么东西推下来,周宁一看,差点叫了起来,炮!大炮!
他惊骇欲绝地看向还在沉默的李肆,却迎上了龙高山的脸,这瑶家汉子嘿嘿一笑,将直刀搁在了他脖子上。
“接下来看热闹就好,乱咋呼的话,这可是战场……”
李肆目视远处,淡淡说着。
“你……你是要造反么!?”
周宁舌头都打结了。
“我不是造反,我是在杀贼。”
李肆继续强调着这事的“真相”。
周宁浑浑噩噩地被丢进了一辆敞篷马车,跟自己的几个亲兵挤在一起,他还没有算得明白,自己到底是身陷什么迷局了?提标不打旗号,数百里急奔而来,李肆却打起镇标和练勇的旗号,截击提标,这是个什么事?
“韶州兵在这里作什么!?”
斥候将这情况报给王文雄的时候,不仅他没想明白,随行的李卫也没明白。
“过佛冈的时候,听说揭阳有贼匪闹了起来,大概是在巡查吧。”
李卫这么说着,还在寻思,是不是将对方也一并说动。
能让王文雄倾巢而出,不仅是靠了胤禛的亲笔书信,李卫“晓以利害”更为关键。
王文雄在广东两年,虽然跟李肆本人没什么交集,却也有“业务往来”,只是他这人心粗,对长线生意不感兴趣,就让三江票行帮他拨解琐碎的薪饷草料钱。
李卫一来,先吓唬王文雄,说三江票行事发,凡是跟李肆有染的人都要倒霉,四阿哥已经布下天罗地网,正一个个清查本地官员。
王文雄这个不怎么关心广州事务的大老粗真被吓住了,接着李卫就说还有机会补救,这才将胤禛的亲笔书信拿了出来,这时候王文雄还有些犹豫,调动兵马穿州越县,不知会督抚是不行的。
李卫再加了砝码,说目标就是李肆在英德的老家,三江票行总部里堆着百万两银子,虽然不能尽拿,但在搜报清单上少写几万两,这事简单,甚至四阿哥都会帮着遮掩。
三江票行本部银库在英德浛洸,接触过三江票行的人都知道。听到有这好事,王文雄两眼顿时就绿了,紧急召集提标五营,准备了一天,第三天出发,星夜直奔英德。为了保密,自然不能走飞来峡从清远北上,而是直接从佛冈到瓮江口,由县城向西而行,到那时李肆纵然有所察觉,也再来不及准备。
提标、督标和广州府军标三支人马是于汉翼所领情报部门的重点盯防对象,王文雄决议刚下的夜里,第一份消息就朝那时还在广州的于汉翼急送而去,接着是源源不断的情报,包括提标管营游击们找商人买了大量的肉脯干粮【1】,等于汉翼飞“船”回英德告知李肆时,提标五营四千多人才刚出惠州地界。
可这时代的清军动起来不慢,有白花花的银子在召唤,脚下更是有劲。当李肆带兵到了佛冈后,只等了半天,王文雄就出现了,算起来曰行六七十里地。
两军相遇,王文雄还没明白过来,派了手下来通话。
“王军门提标大队在此,着尔等官长速去拜见!”
那把总策马而来,刚刚吼完这一嗓子,蓬的一声枪响,一头栽倒下马,看得后方的王文雄李卫心头和眼角都是一跳。
“英德练勇……那是李肆的兵!是反贼!”
念叨着斥候报上来的旗号,李卫一拍大腿,终于醒悟。
“左营右营,按制击侧,后营前突!”
王文雄按着升腾的怒火下了吩咐,远远看去,对方不过千把人,居然敢拦在他这五千兵的正面,真是不知死活。
左营在左,右营在右,后营排前,结成一个大略的品字大阵,开始缓缓朝前逼压。
“马队绕左翼。”
眼见三个营两千四五百人压了上去,王文雄再吩咐了一声,六七百马队从阵后奔绕而去。
“军门还真是慎重。”
李卫赞叹道,虽说对方只有千人,可王文雄却一下压上了大半兵力,还用上了马队,当真是以虎搏兔,不愿冒险。
“小心为妙嘛。”
王文雄歪嘴一笑,却不愿细说,他哪里是慎重,根本就是想赶紧解决这帮挡路的反贼,赶紧冲到浛洸去。看这架势,自己的行藏已经暴露,可一百多万两银子,应该还没收拾干净吧,真要没了,在那浛洸镇子抄一圈……如果不是还使劲抽着一丝清灵,提防有另外的伏兵,而且这山谷太窄,展不开更多人,王文雄都想把剩下两个营全压上去。
蓬蓬轰响声不断,三个营两千多人,隔着快一里远就开始放炮,清兵绿营惯常的三叠阵开始了第一叠戏目。
“咱们的炮呢,响起来!”
李肆掏掏耳朵,三年了,一直想品味自己领军欺凌清兵的爽感,到今天才终于实现,虽然还算是一场暧昧的仗,可未来写历史的话,这一仗应该也能算上,严格说来,这才是他真正的初战。
咚咚震响荡开,有如闷雷一般,显得沉闷厚重。这是将作部火药组反复试验得来的新配方炮药,经过原料提纯、颗粒化和石墨打磨,和枪药一样,已经大致接近一百三十年后鸦片战争时期英国佬的黑火药标准。将作部专门做过对比,新炮药的药力是清兵炮药的两倍还多。
被这强劲炮药推送,七八斤的铁弹呼啸升空,拉出曲度不大的弧线弹道,呜呜砸在一里多外那些群聚着的清兵队列里。
眼睁睁地看着黢黑炮弹自半空落下,那缓慢的速度似乎还可以轻松避开,可当炮弹落地,砸起一股泥土之柱,顺带震得脚下一抖时,时间仿佛也被急速调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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