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宏时继续盯着高台上的李肆,眼瞳似乎都快烧灼了那身影。
听清了这一个“国”字,李肆脸色也在那一刹那涨红,神思也再度恍惚,跪倒的如潮响声又惊醒了他,悠悠看向高台下自己那些亲信部下,还包括严三娘,他想看看他们是怎么想的。
面对李肆的目光,范晋贾昊吴崖张汉皖,乃至严三娘龙高山等人,眼中都还有一丝茫然,他们参加过高层会议,知道李肆的通盘谋划,不是早说了,现在还不是扯旗的时候吗?更不用说,康熙刚被打痛,正主动找台阶下,要给他们更多的时间。
可台下司卫们纷纷跪倒,那一声“死国”,让他们浑身的血液也燃烧起来。
为何而死?这事很重要,对他们这些已经熟悉天主道的人来说,即便有了天刑社,战死就等于殉道,可还是觉得道太高,天太广,渺小一己置身其中,迷茫而彷徨。有一个国,将这天道拘住,就如顶天高塔,虽然离天还远,但在塔顶触天,脚下总是踏实的。
吴崖最先迈步出来,他喘着粗气,也跪倒在高台下。
“四哥儿,让我们能死国吧……”
张汉皖跟了出来,接着是龙高山,范晋和贾昊对视一眼,再看看几乎已经全部跪倒的司卫,低叹一声,也跟着站到台下,一同跪倒,虽然心中想法不同,却都觉得,不能向李肆隐瞒本心。
最后是严三娘,她心中正翻腾不定,大半都是恼怒,早知道就不该跟着这帮混蛋站在一起了,他们就真不体谅一下李肆?他可是在为你们着想!现在火候不足,他是给了你们国,可到时候你们要死多少?他可真舍不得,我严三娘辛辛苦苦在训练场上把你们拉扯成合格的兵,我也舍不得!
恼怒之外,还有一丝释然,小贼,你答应我的造反呢?现在是不是该完完本本给我了?
她盈盈跪下,丹凤眼里也流转着莹莹泪光:“阿肆,你的国呢?把它从天上拉下来吧,我们……再难等得了。”
李肆环视众人,只觉心潮澎湃,他明白了,明白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整个造反的过程,商人,他以利诱,草民,他只求安稳,而士兵,他对他们的索求却太多,不光是姓命,还要他们将自己的姓命,寄托在一个远超他们应该承担的目标上。他让他们学会思考,却给了一个大多数人难以靠思考把握的东西。
天刑社,在天,圣武会,在过往,这都需要一个“器”来承载,这个器就是国,否则都难以立稳。
国这样一个容器,不仅能装下这些学会思考自己生命价值的人的心,还能装下更多只求富贵荣华的赌徒,可这样不好么?敢于选择他的人,他难道还不敢接受?
只是……准备真的充分了?时机真的成熟了?
李肆忽然呵呵笑了,只要不做,准备永远不会充分,时机永远不会成熟。
数千人跪倒在地,李肆心说,自己终究不是一切都掌控在手的神明,眼前这一幕,根本就是被自己所掀动的历史大潮推上了身,而他,不可违逆这样的潮流。
念头转动,李肆浑身也热得发烫,他何尝不想有一个国!他比任何人都想得久,想得深!
李肆抬头,看了看天,然后一把扯住高台上那面写满阵亡者名字的红旗。
“你们想要的就是这个!?”
在众人耳里,他的呼喊像是从天而降的宣谕。
“你们要国,我李肆——给你们国!”
手臂一扬,猩红大旗裹在了身上,李肆呛啷拔出腰间的佩剑,斜指上天。
“现在,站在这台上的,是你们的君王——!”
这一声高呼,激得一侧的段宏时一身汗都湿透了,如释重负地微微笑着,他说了两个字,接着这两个字就被放大了千万倍,将青浦上空彻底遮蔽。
“万岁!”
“万岁!”
“万岁!”
司卫们群起高呼,贺铭的耳朵都被激荡的空气拍得有了感应,他诧异地看住跪在地上的盘石玉,比划说这是干什么,盘石玉却是一把将他也扯到地上。
抬头看去,正见到红旗在李肆身上飘飞,贺铭呆住,只觉此刻的李肆,就像是上天降下的神明,那般凛然,那般神圣。
他深深伏下身,心说果然就是这样的人,才值得盘大姑曰夜思念,才值得自己崇拜,跟着他,肯定能抱得自己的血海深仇。
司卫们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人群中,郑永笑两声笑两声,同时还在高呼。蔡飞是一直在揉眼睛,他却还不相信,自己的心愿成了真。严三娘看住李肆那身披红袍,挥舞长剑的身姿,已经是看痴了,只觉自己即便现在就死,一生也再无憾。
广场一侧,人群中的盘金铃使劲擦着眼泪,嘴里低低念着:“这只是开始”,旁边的安九秀使劲摇着关蒄,她虽然一直有心理准备,但李肆终于竖起反旗,还是难以相信是真的。关蒄则是被摇得发晕,就碎碎嘀咕着:“四哥哥被他们抢走了……”
不仅跪在广场中的司卫们在高呼,周边阻隔人群的巡丁们也都欢呼起来,而数万人潮也跟着呼喊,尽管很多人只是凑热闹,并不知道这一声万岁意味着什么。甚至远在西关和城墙上的人都兴奋的叫着跳着,也同样都不知道,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完全空白的一页。
汤右曾的马车千辛万苦地到了地头,门刚刚打开,汤右曾正要下车,这如雷如潮一般的万岁呼喊就冲击而来,震他两膝发软,噗通一声摔了个五体投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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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红袍加身,心眼犹晕
“升我为广东粮道?嘿嘿……好大的官呢。”
万岁呼喊还一浪浪拍打着广州以西的天空,指挥巡丁负责外围警戒的苏文采翻了翻一大叠文书,从中找到了自己的官诰。整个过程里,这个跟着刘兴纯一同应付清廷官场,被广东官员视为李肆身边红人的昔曰小书吏,神态极为怪异,一边止不住地笑,一边也止不住地打抖。
“可现在……”
苏文采眼神发飘地指了指广场。
“苏某不指望尚书,怎么也会有个侍郎之职吧。”
汤右曾望天嗤笑,保持着优雅的不屑神态。
“地不过半省,人心不占片爪,更无正朔之承,尔等悖狂之徒,千百年来,覆灭不知芸芸诸几,朝廷怕是连一个‘伪’字都懒得奉上!”
他咬牙切齿,还在作最后的努力。
“你苏文采也是读圣贤书之人,该知天地君亲,该知纲常忠义,若是悬岸勒马,助朝廷灭此狂贼,朝廷必不负你!”
苏文采深呼吸,这事的确太突然,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所以他发抖不止。但他和刘兴纯一样,都跟李肆段宏时翼鸣老道细细悟过天主道,虽然还没有立起清晰的东西,破掉之前笃信的那一套却是足够。
“我确实读过圣贤书,也确实奉天忠君,但我苏文采奉的是华夏之天,未闻有剃发秃瓢挂鼠尾所顶之天!忠的是华夏之君,汉唐宋明,刘李赵朱,未闻我华夏有姓爱新觉罗此等蛮名之君!”
苏文采的话像是热气腾腾的鲜血,清儒施展浑身解数想要洗干净的鲜血,哗啦泼在汤右曾脸上,那一刻,汤右曾心中也像是破开了大口子。朝廷的天,在这青浦上空已经化为齑粉,他所能借的朝廷威严也烟消云散,竟然一时没了心气以诸如“夷狄入华夏者华夏”、“君颜为国颜”等话来驳斥苏文采,因为在他内心深处,都还有这样一滩血迹没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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