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澳总兵衙门,施世骠盯了好一阵萧胜,最后点头道:“我知你忠义,以前也没把你跟李肆相交甚密的事情对外传扬,外面一些风声,你不必多想,专心做事就好。”
萧胜无话可说,只好连声感谢施世骠的信任。
“李肆造反,声势浩大,可也正是吾辈武人谋取富贵的大好时机!湖南抚标的游击岳钟琪,就因折损过李肆之军,巡抚年羹尧已经给他报了超擢之功,定了署副将之衔!”
施世骠虽然是在激励,却仍语带讽刺,那岳钟琪不过是靠着苗兵突袭上山,最后还被打了下来,兵丁折损殆尽,居然还被视为大功!这也难怪,跟其他人比起来,岳钟琪能打到贼军身前,表现已是抢眼,其他兵都被包了饺子,朝廷怎么也要抬出几个榜样,刷刷满是血迹的地面,他可以肯定,年羹尧的叙功,兵部绝对会批准!
“粤省北面的兵打残了,朝廷要重新调集,没三五个月绝难周全,东面就是咱们闽人,就让朝廷看看,这仗还得靠咱们闽人来打。”
施世骠自信地说着,他已经有了方略,但跟他老子一样,绝不愿受人掣肘,所以他还得争事权。现在东面官军分作三股,一股是广东提督张文焕聚起的广东残兵,一股是福建陆路提督穆廷栻所率的闽省绿营,还有一股就是他施世骠所率的福建水师,得了整个南澳镇,在三股里不仅兵强马壮,还有舟船之便,怎么都该是讨贼主力。
他不可能统率三路人马,但他也不想让别人压在头上,特别是正在京里服罪的前代老将蓝理有可能复出,这消息让他心头很堵。所以一边急着讨要事权,一边鼓动部下军心,而他的方略,更少不了萧胜这样熟知枪炮和水战的勇将执行,当初萧胜力压洋人炮船的事,他可是心里有数。
“你若是建下奇功,别说署副将,总兵的位置,都未可知!”
施世骠语气热烈地说着,萧胜晓事,也大声地应合,心中却道,富贵自然是好,可我想求的,远不止富贵……“皇上是圣明之君,以仁治世,以诚付人,臣子如何做事,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你只要为朝廷效死命,皇上绝不会亏待!”
施世骠向北拱手,继续勉励着他,萧胜自然也是叩首连连,可叩着叩着,一个疑问,深埋在心底,几乎都快被自己忘掉的疑问,猛然冲出了心底。
那是李肆早前忽悠他的一番话,说今上可没有剃头。现在他视野开阔,本已经是不信的了,可施世骠忽然说到了一个“诚”字,这个疑问又猛烈地翻搅着他的内心,让他难以抑制住开口的冲动。
施世骠点头拂袖,示意谈话结束,萧胜躬身后退,到了门前,正要转身,再压抑不住这冲动,转身问了句:“标下沐皇恩曰久,却没那福分窥得天颜,军门见过御容,可否给标下说说,以解标下感念之苦?”
萧胜是个老实人,面上的表情一直都很难作伪,施世骠是这么看萧胜的,可他却不知道,老实人一旦发狠演戏,谁都能骗住。
听得这“发自内心”的一问,施世骠也来了精神。
“皇上慈眉善目,还能恍见年轻时的英武神俊……”
他大略讲起了康熙的相貌,其实他也没面过几次君,面君的时候多是跪在下面,哪敢抬头仔细看。只是有一次,康熙该是心情好,在畅春园箭场考较过他的箭功,那时从眼角里仔细瞅过。
“天庭自然是饱满的,圣君之相,世人无及……”
施世骠正说到这,萧胜猛然插了一句。
“皇上鬓角密吗?”
施世骠心思都在回忆康熙的相貌上,这一问还没反应过来,顺着记忆自然答道:“夹了不少白发……”
然后他顿住,抽了口凉气,这一问是何居心!?
皇上是满人,自然要剃发,可发式已不是入关那时的金钱鼠尾了,要剃多少,就看皇上自个高兴。再说了,剃了发也会长出青茬,不过……皇上倒真是留了鬓角呢。
可这真是大事!
施世骠眯起了眼睛,看向萧胜,发式这事,不计较就再小无比,计较起来,大得要掉脑袋,这家伙居然绕着弯套话,自己是看走了眼?
萧胜长长舒了口气,坦然道:“标下只是心头疑惑难定,不敢直问,军门莫怪。如今这疑惑尽消,标下内心再笃定不过。”
他沉声道:“为国尽忠,乃军人本份!标下求富贵之心也是火热,军门有什么差遣,赴汤蹈火,标下万死不辞!”
一番表态铿锵有力,施世骠也被感染了,不去追问萧胜所说的疑惑到底是什么,只要尽心打仗就好,他看得出,萧胜这表态再真心不过。
出了总兵衙门,萧胜低低笑了。
“我要忠的是华夏之国,不是以辫子来断人心气脊梁的异族之国,不是为防汉人,就鄙谈枪炮的虚伪之国。四哥,当初你那一番话,让我自己找答案,其实答案一直就在我心底里,只是我一直不敢去面对而已。”
他远望雾气朦胧的海面,心胸骤然开阔,正波涛狂涌。
“经历了这么多事,我萧胜到现在才醒,希望还不晚。尽忠我要求,富贵我也要求,四哥,你可得给我准备个大官,至少要比张矬子那家伙高上三级,让他继续叫我老大!”
萧胜笑声转大,海潮也呼应着他的笑声,隆隆拍打着海岸,庆贺他的新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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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皇上,南风甚紧
已是十一月,广东的消息已经传遍燕京城,可朝野都很平静,因为皇上很平静,一如往年,就在畅春园呆着,还招了几位成年阿哥,带着皇孙一起入住,享受着天伦之乐。其中包括大家公认已经失宠的四阿哥胤禛,还有很早就因废太子案被冷落的十三阿哥胤祥,八阿哥胤禩虽然还被圈禁,皇上却许他可以传递信件物品,据说胤禩呈上一本手抄的金刚经,皇上收到时还面带笑容。
内廷传出消息,说皇上有意复四阿哥的王位,连带八阿哥的罪,也要一并赦了,这事大家都不觉得稀奇,毕竟之前太子的事摆在那,他们父子之间争争合合,都见惯了。
广东的事,皇上态度鲜明,意志坚决,就一个字:剿!
皇上让大学士们议定剿贼方略,打烂广东甚至南方无所谓,撕烂盛世颜面也无所谓,在皇上看来,广东李肆这颗毒疮已经熟透,毒全都在体外,径直下刀割就好。
“跳梁小贼,何以为敌!?半省之地就敢称王,千百年来,此辈绝无成事之例!尔等循着过往剿贼正理,开列将帅人选,议定兵马调拨,三路而进,击贼于骄狂之时!”
康熙说这话时的轻飘飘语气,一直在大学士耳中回旋,让他们也感慨不已。之前皇上还百般慎重,甚至抹下朝廷颜面,主动向李肆示好。如今却像是肚腹畅快了一般,再不当什么难事,这转变未免太自然了点。
可接着他们就发现了端倪,这转变一点也不自然,康熙甚至都不看李肆广发的檄文,也不想跟大学士议定细节,完全只把广东一省之事当作一县之事那般淡然,抛开皇上身上那层英明神武的气息,大学士们看到的是一只正将脑袋插进沙子里的鸵鸟。
这一记耳光打得太响,大学士们明白了,皇上现在是满眼金星,正头晕目眩,想先缓缓气呢。不说皇上,就连他们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痛。这李肆实在不是人!你要反随你,为什么偏偏在皇上大谈温病调理,大局为先的时候反?偏偏就在朝廷屈尊降纡,封官许爵的时候反?之前皇上的方略彻底失败,似乎还助长了李贼的气焰,皇上还能对他们臣子谈到李贼,不知道是下了多大的功夫,才能强撑起颜面。
圣贤云,主辱臣死,大学士们战战兢兢地开始商议对策,而南书房的翰林们,心态却更为复杂。
“听闻外海洋夷中有名为‘英噶礼’之国,船舰炮利,国力甚强。这李肆定国号为英,用心昭然若揭,他也就是靠着枪炮犀利,才敢起悖妄之心。此人定是倚洋夷为父母,坏我华夏法统。循着此理辩驳,他李肆无君无父的面目,天下人尽知。那时不仅无人响应他,他手下党羽,也该自惭无颜面对祖宗,就此纷纷散去,我朝廷不费刀枪,即能溃灭此贼!”
南书房的翰林院编修王敬铭自信满满地说着,不少人都点头说好,这是绝其根本之策。
他们接下的任务,是驳斥李肆《英华讨虏檄》,征剿李贼,自然得言明朝廷大义,让天下人尽知李贼的丑恶面目。舆论战场的重要姓不下于刀枪血肉的战场,这些翰林一个个都热血澎湃,满肚子搜刮词藻,要堆砌出一篇华丽雍容,大义凛然的文章。
听得这话,接触过李肆一事的翰林却是冷眼以对,看这王敬铭的眼神如看傻子。
“丹思兄,你刚入南书房,李肆此人,你还不知根底。他是韶州英德人,英德古时称英州,他以此为国号,是自诩华夏正朔,若是落题于此,怕是要把天下读书人的心都引偏,去想我大清的国号来由……”
翰林院编修惠士奇摇头,他看出了一些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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