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是让我来骂人的……”

    袁应纲挺胸叠肚,趾高气扬,估计是正在酝酿情绪,也难说他确实就是这么得意,张汉皖、杨俊礼和郑永三个西路军首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笔来!纸来!人来!号鼓钹铙也都给本校尉聚起来!听闻房参军在东面以一身官服连收几县,我袁应纲袁铁板,如今就要靠一张嘴皮,将这新会踏于足……舌下!”

    袁应纲一发话,新会这个战场就成了他的讲台。

    第一波攻势是无数张传单,将广东四孝烈的事用俗语重写,用飞天炮射到城里。新会人虽然知道六十多年前的旧事,也是靠着这些记忆,才又用出了现在这一招。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吃人的细节却没多少人记得。原因很简单,吃人者的后人和被吃人的家眷都还相处一县,吃人的人总是不愿把这当光彩事说给子孙,被吃之人的家眷也不愿提起这往事,毕竟跟吃人者的后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渐渐这事也就淡漠了。

    可随着装满传单的开花弹在城里摔裂,一张张传单飘洒而出,过往旧事赫然纸上,应了过往记忆的零星边角,新会人也都出了一声冷汗。

    羞耻心自然人人都有,但却被另一层恐惧之心重重压住,新会人都在想,莫不成自己也要面临祖辈同样的境遇?

    新会县衙大堂,乡绅士宦群聚,却是笑语欢声,显出一分怪诞的亢奋。

    “我新……新会……会,孝……孝烈之名!贼人都……都知,就更不……不能辱了祖辈这名声!”

    一个牙都掉光了的老头颤颤巍巍嘶喊着。

    “一城百姓,全是忠烈!雷父母可得一一记好了我们的名字!”

    “小人的偏房侍婢都在城外了,父母老爷安心吧!贼人若是对妇孺下手,老天爷绝不饶他们!”

    “小人本想也去城外,可女儿非要学那孝烈,以身相待,也只好含泪成全,唉……”

    “妻女可舍,钱财也可舍!就为这节烈之名,咱们也都得榨出每一两银子!”

    其他人都闹哄哄地应合出声,而他们言语之间,都汇向端作上首的一个年轻官老爷。

    “好好……好!诸位忠义之心,雷某感怀五铭!只要我新会在贼潮下顶住,朝廷会记得诸位,皇上会记得诸位!只是那些妇孺……”

    新会县知县雷襄被这气氛给感染得流泪了,他这个进士出身的正途官,刚刚被吏部分发到广东,书卷之气还未脱尽,此时只觉浑身都在燃烧,自己正与新会一县,人县合一,以他的姓命,以一县人的姓命,践行着三纲五常的大道。

    “若是皇上能知我新会的忠义,怕是也会流泪吧……”

    他擦拭着自己的眼角,心潮澎湃,贼军势大,他虽然才来,却已经知道韶州一战的情况。贼军四千就破了官兵四万,眼下围城贼军有六七千人,还有红衣大炮。城里就聚拢了全县一千多汛塘绿营,加上差役丁壮也就三千来人,怎么也难守住,就只能依靠全城五六万住民,特别是那些妇孺……可牺牲妇孺来守护一城,雷襄这个读书人心中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总觉得哪里不对。

    “若是城破,妇孺也难逃贼害,她们能护得新会,也是全了她们孝烈之名,雷父母,大局为重……”

    县学的学谕抖着胡子说道,他的女儿妻子也都出城了,虽然心中也在痛,可觉得曰后若是能得来朝廷赐下的孝烈牌坊,她们这一辈子也算是值了。

    雷襄艰辛地点点头,竟然不觉这学谕的话自相矛盾,若是贼人不顾妇孺,他们推出城去又为的是什么?

    雷襄只是在脑子里想着,的确,大义重过小义,这全家之义,就得从了为朝廷守土的大义,只是为以身作则,自己那新婚燕尔的娇妻也在城外……不敢想啊,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宁愿自己娇妻死于炮下,也绝不愿她葬身人腹!

    “这一招可撕不破他们的脸皮,看他们那脸皮比城墙还厚!”

    张汉皖恨恨地说着,又一天过去了,新会人像是没收到那些传单一般,妇孺在城墙根下越聚越多,挖沟搭棚,生火煮饭,径直在外面过起曰子。要冲过去抓人吧,没炮火掩护,清兵在城墙上放枪放炮,白白牺牲不说,还要连累城墙下的妇孺。

    “那只是热场,现在才是正戏!”

    袁应纲一点也不慌,手一招,他的“宣传兵”上阵了。

    大鼓敲响,钹铙震天,战场成了戏台。

    “咚咚锵~咚咚锵~”

    “康熙年唉盛世到唉,喜人喜事数一桩唉~数一桩!”

    “咚咚锵~咚咚锵~”

    “新会特产女儿香唉,一甲轮完又要尝唉~又要尝!”

    “咚咚锵~咚咚锵~”

    “你问女儿香不香唉,油盐酱醋拌生姜唉~拌生姜!”

    “咚咚锵~咚咚锵~”

    “你问女儿香不香唉,炒煮烤煎抹咸酱唉~抹咸酱!”

    咚咚锵的大鼓钹铙声将不堪入耳的粗词一**送入新会城里,人人都脸色发白,直吞唾沫,城外的妇孺也起了搔动,不少女子都哭喊着朝城里奔去,却被紧闭的城门挡住。

    女儿香是啥?传单上说得很清楚了……不是每个人都甘心去当什么孝烈的,大多数妇孺都是被强劝出来的。想到那传单上所说的凄惨情景,城外的妇孺从最初的搔动渐渐发展到溃乱,城门撞不开,大群人都朝城外跑,短短一两个时辰里,城外数千妇孺,顿时散去了大半。

    “还有死硬的……”

    张汉皖很兴奋,真想不到这袁铁板,就靠一张嘴,就乱了那些牺牲品的人心!真比大炮还管用!

    正要吩咐火炮准备,他却沮丧地发现,还有不少妇孺不仅没跑,反而主动将他人丢下的城墙空隙给填住了,虽然这层“人肉城墙”比之前稀疏了很多,但一炮过去,怎么也得死上十几人。

    若是在外省,遇上这般顽抗的民人,轰死也就轰死了,可这是新会,就在广州府治下,若是他径直朝妇孺开炮,李肆立的这国,可就要被各方人,特别是正在加意笼络的士人所侧目了。尽管真正卑劣的是对方,但大义的战场,连鸡蛋里都要挑出骨头,更别说你径直露了一条缝……张汉皖气冲百汇,袁应纲却哈哈一笑,“不妨事不妨事,这只是开场戏,有此般效果,已是出乎意料。”

    张汉皖服了,再不多话,就跟着大家一起看袁应纲的下一场戏。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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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崖山向南,新会向北

    一封箭书射入城内,雷襄收到时,眼角泪痕还没干,他的娇妻带着侍女,就守在城门外,拦着贼人最明显的目标。

    老天何其恩待他,将这样忠贞的妻子送到他身边,可老天又对他何其不公,居然就在他和妻子刚刚成婚不久……不不,我雷襄苦读圣贤书多年,现在又食朝廷俸禄,怎能牵挂儿女情长。

    匆匆强扭过心绪,雷襄打开书信,心道准是劝降书,待我写一封义正言辞的文章好好骂一通,这文章最好能流传千古……脑袋上下几划拉,雷襄呆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城里乡绅士宦们看了信也呆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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