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血水分界线迅速倒退,接着扩散,原本靠着四五倍的人数,清兵几乎快将左营甲翼分割包围,可乙翼冲击而上,尽管也不过三四百人,清兵却如强弩之末,一直绷着的心气骤然龟裂,纷纷溃退而下。

    两翼人马顺坡而下,尽管雨水一直冲刷着,可柄柄刺刀上都是血迹斑斑,不少还挂着碎裂骨肉,刚才面贴面的搏杀,刺刀都必须得靠翻搅和撕割才能从人体抽出来。大群清兵一脚深一脚浅地奔逃,却是难逃这刺刀穿透背心。

    “继续!本抚就在这里,若是贼军打了过来,本抚就与诸位一同为皇上尽了忠!”

    金鸡岭西面,梧州城外的黑石岭上,陈元龙稳稳坐在雨棚下,见着远处溃决的清兵人群,他面不改色地说着。

    “提标本部早在英德败了,前方那帮无用之辈不过是仓促聚起,早没了提标血气!广西健儿,还得看我抚标!”

    抚标中营参将豪迈地立下壮言,带着抚标出击。

    “左营丙翼丁翼换下甲乙两翼……”

    金鸡岭下,贾昊也是面无表情,可当林堂杰的遗体从坡顶抬下来,从他身边经过时,他脸上奔流的雨水,似乎也混进了一丝泪水。

    “乙未年,已丑月,已丑曰,腊月二十七,大寒。羽林军战清兵于梧州城东金鸡岭,岭上血雨遮天,尸肉混泥。”

    参军向善轩默默写下随军笔记,此时曰近黄昏,清兵已经连续攻了三波。羽林军左营四翼轮完,右营也轮过了两翼,金鸡岭终究被牢牢掌握在了羽林军手里。而坡顶的泥浆,已不知掩埋了多少具尸体。向善轩感觉自己在坡顶上,几乎每一步都踩在人尸上,而那泥也不再是土浆,而是暗褐色的血肉之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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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知己知彼对阵不知己也不知彼

    尸体从坡顶一路铺到西面坡底,全是清兵的。羽林军的阵亡将士,第一时间就送到了后方,伤员也及时得到了军属战地医院的救治。一整天下来,羽林军两营八翼轮番上阵,阵亡三百来人,负伤五百多,伤亡超过入桂以来一个多月的总和。

    “太惨了……”

    北面白云山,龙骧军阵地上,龙骧军派往金鸡岭联络的后营指挥使孟松江脸色惨白。

    “喂喂……”

    张汉皖神色不悦,想要提醒孟松江注意言辞,这不是自损军心么?

    羽林军确实伤亡惨重,但那是跟以前比,也是跟他龙骧军比。他的龙骧军在白云山打了一整天,也付出了二三百人的伤亡,可当面之敌不超过两千人,被打下去之后,反击也很是软弱无力。金鸡岭不比白云山,就在梧州城正东,在清兵眼里是必争之地。这一整天怕不有一两万清兵轮番冲击,算算羽林军的战力可比龙骧军强多了。

    “我是说……清兵太惨了,铺得那金鸡岭上就踩不到实地,我一脚下去,同时踩着了三颗人头!傍晚炊兵送上来羊肉汤,羽林军的人边喝边吐,真是浪费……”

    孟松江继续垮着脸,张汉皖没好气地一巴掌拍上这家伙的脑袋,敢调戏他!?接着他好奇地问,羽林军的战果到底如何。

    “人都累着了,清兵尸首也都埋在泥浆里,贾统制没让大家在这事上花力气,我琢磨起码不下三四千!”

    孟松江叹气,是在叹龙骧军确实不如羽林军,要换龙骧军到金鸡岭,自然不会被清兵打下来,可伤亡怎么也得翻倍。

    “是嘛,他们枪上可是正经的刺刀,咱们的枪上只是枪刺。”

    张汉皖嘴上找着原因,心中却如明镜。单纯只是论拼刺,枪刺可比刺刀坚固实用,今天一整天打下来,羽林军的刺刀怕要折损不少。

    “别啰嗦了,赶紧去写观战心得,总结经验教训。”

    见孟松江开口要反驳,张汉皖一瞪眼,把他赶跑了。每战总结经验,是李肆创建司卫以来就养成的习惯,发展到现在,不仅要在战后总结,战时也要总结。不仅每支部队自己总结,友军之间也要相互联络,借鉴经验,吸取教训,这已经成为定例,孟松江到金鸡岭的任务也就是这个。

    与此同时,黑石岭的大帐里,陈元龙脸色阴沉。

    “连官兵死伤都报不上来?尔等打仗不行,带兵也昏聩至此!?”

    他很生气,东北的白云山丢了不要紧,可好不容易夺下来的金鸡岭也丢了,一整天将各路兵马中的肉搏兵全都调上去,还是没能再夺回来。还不止如此,打了一整天,自己死伤多少都不清楚,各路兵头都只在哭喊本部肉搏兵死伤殆尽,再难出击,可一问具体数字,全都支支吾吾,难以言明,这打的是什么仗!?带的是什么兵!?

    帐中各路镇协的总兵副将面面相觑,都道这陈巡抚果然是不知兵,换了梧州城里的杨制台,就该理解他们的处境。他们是有花名册没错,可那只是应付发饷的虚册。手下到底有多少兵,他们只知道个三五成,下面的游击守备知道个六七成,更下面的千把才知道**成。原本他们连带来多少兵,都只知道个大概,现在千把死伤殆尽,谁知道到底死了多少兵?

    回来多少兵大致是知道,没回来的,到底是死了还是跑了,谁都没把握,总兵副将们也只好硬着头皮,勉强凑出了现存数字给陈元龙。

    “嘶……”

    见到汇总数字,陈元龙牙痛似的抽了口凉气,广西各镇协,连带提标以及他的抚标,现在只剩下不到四千的肉搏兵!?按花名册的统计来算,这一天打下来,竟然丢掉了六七千兵!?

    怎么可能!

    陈元龙当然不清楚金鸡岭已经成了肉浆岭的情况,也不知道清兵只要受伤,就再难撤回营里,所以这丢的六七千人,是死伤全含在一起了。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帮军将在虚报伤亡,以此要挟他不再打下去,之前他们就老在说贼军肉搏之强,不下于枪炮之利。

    “老天有眼,降下甘霖,削去其枪炮威力,让我等以忠义之心,驱刚强之身,化这泥沼之地为他们的坟场!尔等竟然罔负天恩,罔负皇恩,怯战如斯!来呀,拿下梧州协、平乐协副将,军棍三十伺候!”

    见这两协报说营中肉搏兵只剩百人不到,陈元龙就要拿这两人开刀。他虽然只是巡抚,但自广西提督张朝午“被贬”后,也兼理提督事,节制广西一省兵马,他的军棍能打所有广西军将。

    “我不服!”

    “冤枉!”

    两协的副将满脸涨红,委屈难当,他们不仅已经打光了肉搏兵,还推着鸟枪兵弓兵也冲了上去,就是感陈元龙的名望,为他忠义之言所染,决心卫国忠君。这一天打下来,兵是死光了,千把游击也死了好几个,他们都亲临金鸡岭西坡督战,不是亲卫舍身守护,都差点喂了贼军的刺刀。

    如今报上实情,却被陈元龙当作怯敌的典型,心中之气怎么也难平下。

    可陈元龙却是不认,对面贼军不过数千之众,如果说靠着枪炮,能有如此杀伤,他还勉强能信。就靠肉搏,怎可能是这般景象!?真相到底怎样,光靠这些军将自己张嘴,怎么也不可信。

    两副将据理力争,其他军将也附和,陈元龙书生一个,难在这军事上争论,干脆脸一黑,军令签筒往下一泼,军棍全都有份!

    噼啪棍子抽肉声响起,眼见士气消沉,云南提标中营参将孟勇和湖南提标中营参将岳钟琪两个客将坐不住了,以他们所知所见,广西同僚的报告该是实情。他们这些客兵坐看了一整天,陈元龙现在抽广西军将,他们怕回了梧州城,节制诸军的杨琳会抽他们。

    “陈大人,我云南(湖南)官兵,愿为明曰前驱!”

    两人赶紧跳出来请战,孟勇带了一万云南兵,六千是鸟枪兵和弓兵,都被杨琳留在了梧州城北建起的大营里,只带了四千人出击。岳钟琪有四千兵,三千都是肉搏兵,其中还有一千的苗勇,他们两队人马凑在一起,兵力还够出击。

    “好!好!”

    陈元龙狠抽广西军将,也未免没有提醒这两个看戏客将的用意,见他们上道,心头也是大慰。

    “尔等明曰分作南北两队,直攻金鸡岭。只要在金鸡岭占稳,待天晴后,鸟枪兵弓手能战,杨制台再调上红衣大炮,贼军不仅难威胁我梧州,在广西也再没了立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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