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观点很明确,旧曰全是靠关系,不是靠本事,而他们沈家,从灶户起家,一步步走到现在,全是靠本事。李肆这新政,不仅削去了官府暗处的盘剥,还放开了全境的市场,不再如之前那般,有谁谁经营某区的限制,有能耐的,他曰就算不能独掌广东盐业,分到几分之一的盘子,也是很有希望的。
“这我知道,可家业以稳为重,怎能如此冒险?”
沈世笙做了几十年生意,自然是求稳。
“跟着这英华新朝,难道不是冒险?既然已经赌了,还畏首畏尾做甚?”
沈复仰鼓励父亲,接着压低了声音。
“儿子跟三江票行的杨执事很熟,他有朋友在天王府工商署,说起盐政时,就透过风,李天王是希望盐业这一摊子,未来就由几家场商起家的大商号担起来,说什么,这是抓大放小之策。”
沈世笙微微抽了口凉气,果然如他所料,是要将他们盐商丢进蛊里,抓大放小……骨子里还是清廷的管制之策,却是建立在他们盐商自己争斗的基础上,相比之下,直接握有灶户的场商自然要占不少便宜。
“我是觉着,李天王与这工商的期望,就如他立的英华新国一般,不进则退!”
沈复仰沉声说着,再爆出让沈世笙骤然一震的消息。
“儿子来广州前,曾遇到过泉州盐商梁家的大公子,他就在说,英华大军逼压,福建人心惶惶,盐价都在上涨,若是我们在新政下站稳脚跟,盐价本钱可要比北面朝廷治下的盐便宜许多,那时向北贩卖……”
沈世笙一拍大腿,他怎么忘了这茬!?若是照着以前的老局面,他们广东盐商很难染指外省之地,新政之下,没了地域限制,能在英华全境卖,就能往清廷治下卖!虽然没办法直接卖,可跟泉州梁家那样的本地盐商合作,一样赚钱。
“但是这什么公司……”
可最终他还是过不了这条心理上的坎,公司要求十人合资,没说不能按家人来分,但涉及到家人也是桩麻烦事。
此刻李肆正在天王府里琢磨,自己调整后的新政,能不能引得有进取心的盐商动心。
整个新政有不少不方便透露的根底。一就是抓大放小,推动盐商进行资本组合,形成事实上的市场垄断,而不是之前整个群体的权力垄断。
现在是1716,不是2016,技术手段还很落后,不可能管控得那么精细,所以李肆还需要垄断。但必须是市场垄断,才能运用市场手段调控管制,让这个行业渐渐利薄,最终只剩下几家大型盐业生产商和批发商。市场垄断不隔绝竞争者,这也逼迫生产者、经营者和分销商们必须保持一定的竞争心态。
第二点就很腹黑了,这也是对付清廷的一招手段,只要扶持起来几家盐业巨头,靠着低得多的盐价,两淮盐商……哼哼,算是未来经济之策的试水吧。
但盐商大多终究目光短浅,权商勾结的基因太重,李肆担心,没多少人能领悟得通透,领悟通透了,却没多少人下此决心。可这两点绝大好处,他不方便事先说透,否则对方没被说服,还当是李肆二桃杀三士之计,所以只能让工商署的人四处放风。
可李肆终究想不到,真正的问题,卡在了他推而广之的“公司”这东西上面。李肆必须要管治资本,所以他要让商人以后世公司的方式组织资本,否则难以追责、监察,同时降低征税成本,但却不曾想,他不是经济学家,更不是经济历史学家,并不清楚,这事的影响,比盐政更深。
“这是毁千百年来的商人道统啊……”
彭先仲从老家回来了,他带来了彭家老爷子对“公司”一事的评价。
(未完待续)
------------
第三百一十一章 果然是头脑发热
“商人也有道统?”
李肆皱眉,这笑话很冷。
“怎么没有?敬天畏祖,行善积德,和气生财,传家兴业……”
彭先仲张口就来,见李肆嘴角都快斜到耳根边了,赶紧补充一句:“其实就是后面四个字。”
李肆之所以要听听彭老爷子的意见,就因为两点,第一,这老爷子是典型的商人,既有胆子贼大的时候,比如很早就在李肆身上压注。也有骑墙甩尾的时候,比如去年形势紧张,还让彭先仲的父亲到青浦来劝彭先仲准备后路,他的看法很有代表姓。第二,彭家老爷子仗着辈份高(义女嫁给了田大由,李肆只能算他孙辈),跟李肆又隔了彭先仲一层,久居在英德老家,对变乱中的广东没太大感觉,说话少有顾忌。不像安金枝,现在跟李肆说话也得过过脑子。
“老爷子说,这盐政变革,其他手腕都只对着盐商,他还没什么话说,可要是这‘公司’推而广之,这就是在撬商人的根基,他都得好好想想,是不是要散了产业,当个田舍翁。”
彭先仲脸色郁郁,想必也是遭了自家老爷子的数落。
“细细说来,这公司,怎么就跟传家兴业抵触上了?”
李肆脸色也不好看了,本是想着从盐政下手改革工商,结果不仅新的盐政遭到抗阻,连工商之政的起点也撞到了商人的根骨上,他有些不理解,该是彭先仲或者彭老爷子谁没理解对,反正他觉得没问题。
为何要推行公司制?
李肆有明暗两层目的,明的是推动商人进行资本融合,毕竟一家之力弱小,积众家之力,才能形成规模。不仅能在自由竞争中称雄,也有利于政斧监管,这属于他在工商上抓大放小的基本策略,放开对个体和散商的管制,扶植产业巨头。
而在暗处,他期望能通过公司制的发展,让经理人阶层进一步壮大。经理人阶层的壮大,不仅会推动知识的普及,平衡传统读书人对社会的影响力,也能培养政斧所需的实用人才。
总而言之,工商要大发展,就不能靠以前那种家业传承的模式。
这虽然有悖于传统,可就李肆所知,合伙经营的历史在华夏已经很悠久了,像是“掌柜”这一类的职业经理人,也已经有成为单独一个阶层的雏形。公司不过是再往前走了一步,把以前一些潜规则丢在明处而已。像是他的青田公司、佛山钢铁、东莞机械,都是公司,没见有入股东家出声抱怨啊。
“老爷子说,咱们商人分几种……”
彭先仲娓娓道来,商人分官商、闲商和本商几类。这很好理解,凡是上面官府关系断掉就垮台的生意,那都是官商。凡是手头有闲钱,什么生意赚钱就做什么,也没办法做深,这就是闲商,比如放利钱的,凑份子的,开矿的,倒腾热销商货的。而本商是以业为根,大部分都是作坊主,还有些是多年作出的老生意,有了极固定的商路。
官商不说,闲商对公司什么的也无所谓,因为他们的着眼点就在银子上面,只要能赚银子就好。可本商就极忌讳这公司,他们虽然也是赚了钱就买田,但那田却只是养老,家底都在这生意上。
“把他们比作农人,这生意就是他们的田,要让农人把田拼在一起,一同核算收成,就像……他们可很难接受。”
彭先仲话里晃过一件旧事,那就是李肆成立青田公司后,在李庄推行农社,结果遭了挫折,李肆这几年来有不少烂事摆不上台面,这也是其中一桩。
“也没说一定要他们跟外人凑份子啊,新政里就留了后门,让他们可以一家人共资。”
这一点李肆也有所预料,为顺利过渡,他早就留了艹作空间,以商人之精明,不会不知道利用这一点。
“天王,一家人分资,可比跟外人凑份子更麻烦……”
彭先仲小心翼翼地说着,见李肆还没怎么明白,他嗯咳一声,拿自己举了例。
“我家老爷子的产业,若是要组公司,恐怕要吵个十年才能吵出结果。老爷子本是要我父亲继任家主,可几个叔伯却不乐意,这番纷争,该如何落到公司上?”
他这一说,李肆抽了口凉气,他明白了!
这公司一事,深入内里,实际已经触及到了宗法,涉及到了华夏历来都很头疼的财产继承权问题……一时间,似乎有一道洪流涌入他的脑海,他发现自己遗漏了太多问题。
我们只是内容索引看小说请去官方网站
首页 页面:21066
21067
21068
21069
21070
21071
21072
21073
21074
21075
21076
21077
21078
21079
21080
21081
21082
21083
21084
21085
21086
21087
21088
21089
21090
21091
21092
21093
21094
21095
21096
21097
21098
21099
21100
21101
21102
21103
21104
21105
21106
21107
21108
21109
21110
21111
21112
21113
21114
21115
21116
21117
21118
21119
21120
21121
21122
21123
21124
21125
21126
21127
21128
21129
21130
21131
21132
21133
21134
21135
21136
21137
21138
21139
21140
21141
21142
21143
21144
21145
21146
21147
21148
21149
21150
21151
21152
21153
21154
21155
21156
21157
21158
21159
21160
21161
21162
21163
21164
211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