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最终他还是过不了这条心理上的坎,公司要求十人合资,没说不能按家人来分,但涉及到家人也是桩麻烦事。
此刻李肆正在天王府里琢磨,自己调整后的新政,能不能引得有进取心的盐商动心。
整个新政有不少不方便透露的根底。一就是抓大放小,推动盐商进行资本组合,形成事实上的市场垄断,而不是之前整个群体的权力垄断。
现在是1716,不是2016,技术手段还很落后,不可能管控得那么精细,所以李肆还需要垄断。但必须是市场垄断,才能运用市场手段调控管制,让这个行业渐渐利薄,最终只剩下几家大型盐业生产商和批发商。市场垄断不隔绝竞争者,这也逼迫生产者、经营者和分销商们必须保持一定的竞争心态。
第二点就很腹黑了,这也是对付清廷的一招手段,只要扶持起来几家盐业巨头,靠着低得多的盐价,两淮盐商……哼哼,算是未来经济之策的试水吧。
但盐商大多终究目光短浅,权商勾结的基因太重,李肆担心,没多少人能领悟得通透,领悟通透了,却没多少人下此决心。可这两点绝大好处,他不方便事先说透,否则对方没被说服,还当是李肆二桃杀三士之计,所以只能让工商署的人四处放风。
可李肆终究想不到,真正的问题,卡在了他推而广之的“公司”这东西上面。李肆必须要管治资本,所以他要让商人以后世公司的方式组织资本,否则难以追责、监察,同时降低征税成本,但却不曾想,他不是经济学家,更不是经济历史学家,并不清楚,这事的影响,比盐政更深。
“这是毁千百年来的商人道统啊……”
彭先仲从老家回来了,他带来了彭家老爷子对“公司”一事的评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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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 果然是头脑发热
“商人也有道统?”
李肆皱眉,这笑话很冷。
“怎么没有?敬天畏祖,行善积德,和气生财,传家兴业……”
彭先仲张口就来,见李肆嘴角都快斜到耳根边了,赶紧补充一句:“其实就是后面四个字。”
李肆之所以要听听彭老爷子的意见,就因为两点,第一,这老爷子是典型的商人,既有胆子贼大的时候,比如很早就在李肆身上压注。也有骑墙甩尾的时候,比如去年形势紧张,还让彭先仲的父亲到青浦来劝彭先仲准备后路,他的看法很有代表姓。第二,彭家老爷子仗着辈份高(义女嫁给了田大由,李肆只能算他孙辈),跟李肆又隔了彭先仲一层,久居在英德老家,对变乱中的广东没太大感觉,说话少有顾忌。不像安金枝,现在跟李肆说话也得过过脑子。
“老爷子说,这盐政变革,其他手腕都只对着盐商,他还没什么话说,可要是这‘公司’推而广之,这就是在撬商人的根基,他都得好好想想,是不是要散了产业,当个田舍翁。”
彭先仲脸色郁郁,想必也是遭了自家老爷子的数落。
“细细说来,这公司,怎么就跟传家兴业抵触上了?”
李肆脸色也不好看了,本是想着从盐政下手改革工商,结果不仅新的盐政遭到抗阻,连工商之政的起点也撞到了商人的根骨上,他有些不理解,该是彭先仲或者彭老爷子谁没理解对,反正他觉得没问题。
为何要推行公司制?
李肆有明暗两层目的,明的是推动商人进行资本融合,毕竟一家之力弱小,积众家之力,才能形成规模。不仅能在自由竞争中称雄,也有利于政斧监管,这属于他在工商上抓大放小的基本策略,放开对个体和散商的管制,扶植产业巨头。
而在暗处,他期望能通过公司制的发展,让经理人阶层进一步壮大。经理人阶层的壮大,不仅会推动知识的普及,平衡传统读书人对社会的影响力,也能培养政斧所需的实用人才。
总而言之,工商要大发展,就不能靠以前那种家业传承的模式。
这虽然有悖于传统,可就李肆所知,合伙经营的历史在华夏已经很悠久了,像是“掌柜”这一类的职业经理人,也已经有成为单独一个阶层的雏形。公司不过是再往前走了一步,把以前一些潜规则丢在明处而已。像是他的青田公司、佛山钢铁、东莞机械,都是公司,没见有入股东家出声抱怨啊。
“老爷子说,咱们商人分几种……”
彭先仲娓娓道来,商人分官商、闲商和本商几类。这很好理解,凡是上面官府关系断掉就垮台的生意,那都是官商。凡是手头有闲钱,什么生意赚钱就做什么,也没办法做深,这就是闲商,比如放利钱的,凑份子的,开矿的,倒腾热销商货的。而本商是以业为根,大部分都是作坊主,还有些是多年作出的老生意,有了极固定的商路。
官商不说,闲商对公司什么的也无所谓,因为他们的着眼点就在银子上面,只要能赚银子就好。可本商就极忌讳这公司,他们虽然也是赚了钱就买田,但那田却只是养老,家底都在这生意上。
“把他们比作农人,这生意就是他们的田,要让农人把田拼在一起,一同核算收成,就像……他们可很难接受。”
彭先仲话里晃过一件旧事,那就是李肆成立青田公司后,在李庄推行农社,结果遭了挫折,李肆这几年来有不少烂事摆不上台面,这也是其中一桩。
“也没说一定要他们跟外人凑份子啊,新政里就留了后门,让他们可以一家人共资。”
这一点李肆也有所预料,为顺利过渡,他早就留了艹作空间,以商人之精明,不会不知道利用这一点。
“天王,一家人分资,可比跟外人凑份子更麻烦……”
彭先仲小心翼翼地说着,见李肆还没怎么明白,他嗯咳一声,拿自己举了例。
“我家老爷子的产业,若是要组公司,恐怕要吵个十年才能吵出结果。老爷子本是要我父亲继任家主,可几个叔伯却不乐意,这番纷争,该如何落到公司上?”
他这一说,李肆抽了口凉气,他明白了!
这公司一事,深入内里,实际已经触及到了宗法,涉及到了华夏历来都很头疼的财产继承权问题……一时间,似乎有一道洪流涌入他的脑海,他发现自己遗漏了太多问题。
“天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彭先仲犹豫地说着,李肆压住自己纷乱的心绪,看向这个已经跟随了自己四年多,在工商一事上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部下。
“方济,我背上早没有那女施主了,你怎么还背着?有话直说。”
李肆唤着彭先仲的字,随口开着玩笑,彭先仲眼角微微一红,眉宇间一直凝着的隐约愁丝悄然散开。李肆在说什么,他当然明白。去年湖南商人于颂跟江西商人合谋,要解决李肆,还提过扶持彭先仲上位。虽然他本人后来才知情,但李肆遇刺,险些送命,跟他没向于汉翼及时通报商人异动多少有些关系。
李肆一直没责怪他,毕竟当时事业草创,事情都没定制,但彭先仲自己心中却有了阴影,行事总有些缩手缩脚。举旗立国后,也都一直埋在工商之事上,光彩渐渐被刘兴纯、顾希夷等人盖过。
现在见到李肆,心态也从早曰的伙伴转到纯粹的部下,李肆的盐政变革,乃至工商推动,在他看来有很大问题,但有这层心思在,总是不敢再如之前那般畅言。
得了李肆的劝慰,彭先仲心结稍解,整理思绪之后,一句话如一闷棍,径直敲在李肆头上。
“方济只觉,天王有些急于求成,还忘了工商之人,也该如农人一般相待。”
李肆楞了好一刻,恼意在胸口里转着,有那么一刻,还在想这家伙终究是脱不了商人本姓,顺竿子往上爬地也想拦阻工商变革。
“天王变革府县民政,动静虽大,却都是谋划妥当,步步而进,特别注意民人、乡绅和官府之间三者相济相成。可到变革工商之策时,却没注意到,广东一省工商,多是本商,以工商为家业,这就是他们的田地。天王为农人摊丁入亩,永不加赋,可对工商之民,却是要并其家业,迫其分产,施以重赋,粤商总会不止是为盐商抱不平,也是在为自己抱不平……”
彭先仲豁出来了,刺得李肆眉头紧锁,呼吸也开始浑浊。
“可我们工商署却都明白,天王的谋划是为后世万代而计,方济不才,自天王举旗后,就一直在思索天王对这一国工商的期许,现在天王在盐政之事上的变革,让方济想到了四五年前,跟天王说起过老爷子的期望……”
江海一帆尽?李肆也记起来了,此刻他已经按下了怒气,知道自己想错了,就静静听彭先仲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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