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桑顿珠指着前方那如扇贝一般展开的炮兵阵地,眼睛放光,嘴角还隐隐拖着口水。现在他已经有了很大进步,知道李肆的身份可比什么“第巴”尊贵得多。
“朋友绝不是只索取不回报,我们木里的康巴汉子有多勇敢,龙第巴,你马上就能看到!”
见龙高山的眼神带着几分鄙夷,格桑顿珠把腰间藏刀拍得啪啪作响。
“勇敢?就跟山下的清兵一样么?你很快就会看到,光有勇敢可是远远不够的。”
龙高山继续讥讽着这位“王子”,话音被轰鸣的炮声掩盖。
两三千清兵自延信部大阵分出,向矮矮的清溪山冲击而来,两里外就遭到火炮的轰击,从山头看去,炮弹像是打着水漂的石子,在两里外溅起团团烟尘,格桑顿珠赶紧举起手里崭新的望远镜观察,正看到几个身影带着一片碎肉残肢飞升上天。
清兵的密集人潮立时散得稀疏,却还不甘罢休,朝着山下继续涌来,进到一里内,蓬蓬烈焰如烟花一般,在清兵头顶和人群中炸开,开花弹爆裂的碎片编织成一道死亡防线,冲击的清兵在这道防线前撞得头破血流。
几乎就在同时,鹰扬军两翼呈行军队列,自山下阵地跑步前进,在正被炸得昏头涨脑的清兵前方急速变阵,片刻间就展成一道四人深的薄薄横阵。
当面统领清兵的将领颇为得力,号旗连摇,将连遭洗礼的部下勉强稳住,隔着百多步,小炮、鸟枪和弓箭朝正在列队的鹰扬军攻击。
隐约能见零星人体在鹰扬军阵列中倒下,但并没影响到列队的速度,六七百人在十来秒时间里展成二三百米宽的阵线,密集排枪声轰然奏响,洁白硝烟整齐喷出。
这是横阵头两排士兵的射击,后两排再跨越而前,又轰响一阵排枪。四排人分作两轮,每隔十来秒就发动连续两轮排枪射击,绵绵不休,如死亡之鞭,细密而无情地抽打在清兵人群中。
号旗举得更高,左右使劲晃着,清将还在竭力鼓舞,尽管没能亲见,可格桑顿珠都能想象得到,那清将恐怕正手舞腰刀,刀刃上还沾着逃兵的血。
轮转的火枪阵渐渐逼近了清兵,一群悍勇肉搏兵蜂拥而出,看得格桑顿珠心中赞叹,清兵里也有不畏生死的勇士,鹰扬军那两翼排枪奏响的节奏,拍得他心底都在一个劲地发抖,可那些清兵居然还有胆子迎面直直冲过来。
蓬蓬蓬……怪异的闷爆声密集响起,数十散兵迎上这些肉搏兵,投出大号香瓜般的炸雷,如雨点般的弹片顿时将一片空间切割得涟漪不断,尽皆染成猩红血色。
清兵肉搏兵埋头冲锋,身边人死伤全不关心,一部分人冲破弹幕,高举腰刀梭镖,眼中闪着亢奋光芒,嘴里呼号着各式各样的口号,离清溪山顶不过半里之遥,格桑顿珠隐约能听到什么“精忠报国!”、“为皇上死战!”
轰轰轰……他们的呼号被又一阵闷爆声淹没,那是散兵手里粗粗短短的火枪,每一枝都喷射出十数枚细小弹丸,将冲到十多步外的清军肉搏兵轰得血肉淋漓。
“上刺刀……”
眼见清军肉搏兵的胆气被彻底打断,零零落落朝后退去,鹰扬军前营指挥使安威一声令下,两翼人马枪刺如林,随着快跑小步摇曳,如带着森冷寒风,就朝当面乱作一团的清兵冲去。
格桑顿珠还兴奋地等待着枪刺与腰刀梭镖的对决,等待着鹰扬军士兵展示传闻中枪刺术的厉害,可片刻后,见到清兵如无头苍蝇一般一哄而散,只剩号旗下一堆人还杵在原地,气得他一拍大腿,大骂清人胆小如鼠。
“这帮湖北佬,还挺能撑的嘛……”
看着那个不知道是被自己人踩死,还是被开花弹炸死的清将,安威发表着这样的感慨。
“刘呈伟,行伍出身,五十五年夏,擢襄阳镇中营参将,调抚远大将军帐前效力,统讨逆将军延信部前锋营,战贼于宜章外清溪山下。贼军势重,居山而守,发炮拒击。呈伟督众仰攻,再三不得,贼乘势悉众下山围攻。鏖战良久,呈伟被创十馀,犹力斗,左臂断,坠马,伏地北向呼曰:‘不能仰报君恩矣!’遂卒。”
“烈祖震悼,封一等男爵,祀昭忠祠,谥壮节,谕慰其母,赐银千两。”
安威并不知道,曰后清廷编撰史书,还在这小小参将身上花费了若干笔墨,原因是,这刘呈伟就像是一本纪念册的封面,翻开他,下面还有更“精彩”的内容,厚厚一大叠。作为宜章大战的第一位阵亡将官,自然要妆点得好看一些。
“出击!全面出击!”
小小前锋的失利当然不会影响战局,却影响了在罗家山上掌控战局的胤祯的心气。形势完全脱离了轨道,即便是老将们也再难提供什么有价值的建言,眼见十数万大军分立两面,跟不过两万出头的贼军对峙,脑子里那番“贼军勇悍”的清醒,被己方雄厚兵马的优势一分分压倒。
部下诸将早有此感觉,据如此兵力优势,却还倚山摆出防守姿态,怎么也不是用兵正道,胤祯军令一下,大家反倒出了口长气。
这就像是对赌大局到了最后时刻,手握豹子底牌,终究该摊了出去。
“可惜这是宜章,不是衡州或者长沙,地势琐碎狭小,马队难以发威。”
下了出击令后,胤祯如释重负,嘴里低低念着。他已是明白,李肆为何要将他的大军诱到宜章,这里夹在南岭之间,大群马队难以挪腾,他虽然坐拥十多万大军,其中却只有马队万人,而且还都摆在更北的地方,难以在眼前这个战场发挥威力。
“不过这也够了,步队有五六倍之强,还有百位大将军炮,怎么也能将李肆贼军一举荡平。”
胤祯不认为自己这是自暴自弃,他辛辛苦苦调度兵马,协调军将,保障粮秣,虽然之前的谋划没有实现,虽然被李肆摆了一道,将大军拉到宜章,跟来援精锐对决,但这对决,也未尝不是他的期望。
“好了,是死是活,就看这一锤子买卖了。”
相比之下,李肆的口气倒真像自暴自弃。今曰已是七月九曰,带着虎贲军南下逼住延信后,又接到噶尔弼和胤祯相继南下的消息,李肆也光棍了,将龙骧军也从郴州调了过来,就留了两千零碎兵力,跟噶尔弼留在城北大营的民勇对峙。
双方这么长时间里推杯换盏,过招无数,明枪暗箭,你来我往,到最后终究还是得赤膊上阵,坦诚相见,对此李肆和胤祯一样,都指望一战定乾坤。
但双方所处形势不太一样,李肆特意将主场选在宜章,不仅是避免过早跟清军大队骑兵对战,还利用宜章清溪山的地势,将战场分割成了两个部分,这一场决战,实质是由两个战场组成。
“做事就要专业,既然没有指挥四军同时作战的经验,就将四军分为两部分。”
这是李肆分割战场的原因,英华军是近代军队,指挥调度是专业活,可不能头脑发热,以为跟指挥一两个军没什么差别,再说对手好歹也有十万人呢,怎么也得认真点吧……七月九曰午后一时,双方再无耐心进行零星试探,北面竹山阵地,清军百门大将军炮齐声轰鸣,宜章大决战正式开场。
(未完待续)
------------
第三百四十一章 湖南大决战:高潮就是尾声
湖南大决战,双方在战略上各展手段,令后人眼花缭乱,可战斗正式打响后,就再没了什么花巧,完全就是硬碰硬的较力。
这也是地势所致,两军战线相距不过四五里远,背后不是山峦就是城镇,什么穿插侧击的花招全都玩不转。双方统帅又都是第一次指挥这般规模的大军进行决战,自然都要采取保守策略,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按着各自的套路来。
“套路?我的套路就是坐看一团乱局……”
上述说法都是粉饰,在清溪山顶处坐看东西两面战局,李肆感觉自己就是一个赌徒,骰子掷下,正看着它滴溜溜转着,一点也没办法掌控过程,一切都看老天了。
李肆将宜章县设定为主场,享受地利好处的同时,也不得不接受一桩坏处。战场是山下窄地,气流不畅,战斗开始不久,硝烟尘土扬起久久不散,战场顿时模糊不清,他只能靠传令兵掌握形势,可得来的消息全是“我部正稳步前进中”、“我部正与敌军大队交火”之类的报告,至于是朝哪里前进,跟谁在交火,这些细节,从军到营,自己都难以掌握。
“不,也不是都看老天……”
四军统制,十多个营指挥,张张面目在李肆脑海里掠过,他松了口气,自己该做的事也几乎做完了,唯一还能做的,就是握住手中的预备队,在需要的时候放出去,其他戏份,就得让给孩儿们。
“孩儿们,唱起来!”
清溪山西面,数千清兵潮水般退走,青浦营指挥使方堂恒的呼喝穿透了烟尘,将全营一千三四百人凝为一体。
“我英华,兴天兵,扶天道,灭鞑清……”
我们只是内容索引看小说请去官方网站
首页 页面:100452
100453
100454
100455
100456
100457
100458
100459
100460
100461
100462
100463
100464
100465
100466
100467
100468
100469
100470
100471
100472
100473
100474
100475
100476
100477
100478
100479
100480
100481
100482
100483
100484
100485
100486
100487
100488
100489
100490
100491
100492
100493
100494
100495
100496
100497
100498
100499
100500
100501
100502
100503
100504
100505
100506
100507
100508
100509
100510
100511
100512
100513
100514
100515
100516
100517
100518
100519
100520
100521
100522
100523
100524
100525
100526
100527
100528
100529
100530
100531
100532
100533
100534
100535
100536
100537
100538
100539
100540
100541
100542
100543
100544
100545
100546
100547
100548
100549
100550
1005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