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一品这个名字很熟悉,李肆想了片刻,终于记起,那座矿场的山主就是钟老爷,而钟老爷派来监管他们这些租山采矿人的硐长,就是这赖一品。听说这赖硐长是钟老爷的妻弟,在县衙里还当着什么差。

    “串票,不就是滚单【2】吗?”

    李肆正在脑海里挖着相关的记忆,身后忽然响起低低女声。

    “四哥,既来了,怎还不进去?”

    是关云娘,李肆转身,和她四目相对,少女楞楞看着他,目光里还是之前那让李肆摸不着头脑的纷乱。

    “唉,这都是我们欠你李家的……”

    接着关云娘一声低叹,径直推门进去了。

    李肆皱眉,这指腹为婚的准老婆,在嫌弃自己贴着他们关家吃软饭?

    心中怒火隐隐升腾,却又如云烟一般消散,李肆苦笑,他还真是在贴着关家过曰子呢。经常蹭饭都只是小事,水田托给了人家料理,没关心过一天,就坐收银钱,矿场里那份工也是关叔照顾的,比父亲对儿子还用心。

    想着关叔的好,李肆对关云娘再无恶感,算了,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跟小脚女子计较,欠关家多少,他会十倍百倍回报。而在他大致有了方向的命运规划里,这关云娘可不会是他的妻子,他还真没办法接受小脚女人。

    “今天你婶娘炒了豆干肉丝,等会你田叔来了,一块尝个鲜!”

    关凤生迎了出来,一脸的笑意,可李肆却看了出来,这汉子的嘴角是刚拉回来的,笑容很有些僵硬。

    李肆也没追问,和关凤生一边闲聊着,一边还在找着关二姐的身影,直到小姑娘从屋外山坡上出现,看到他时,那张摄人心魄的小脸也绽开甜甜笑容,李肆才略略安心。

    “死丫头不早点回来,就在山上野!被生人撞见,当成小番婆打了,才知道学着点乖不成!?”

    关田氏像是揣着火气正没处发泄,见到蹦蹦跳跳的关二姐,顿时骂了起来,直到关叔皱眉盯住她,才愤愤地闭上了嘴。“小番婆”这三个字解答了李肆的一个疑问,清人的审美观很是糟糕,像关二姐这样深目隆鼻的小姑娘,自然会觉得丑陋不堪。或许正因为这样,关田氏对她没有什么期望,索姓也就没裹脚。

    只是李肆始终没找到关二姐是关家养女的记忆,反而找到了关田氏哭诉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一个怪胎的片段,真是奇怪……

    没过一会,又一个中年汉子出现了,提着一瓶酒,乐呵呵地拍着李肆的肩膀。

    “我就说了,李大哥的儿子怎么可能那么孬!蔡郎中说至少得躺个七八天,这才第三天,四哥儿就是个囫囵人了!”

    来人正是田青的父亲田大由,和关叔一样,都是李肆父亲的好友,关田氏就是他妹妹。虽然不如关叔照顾得李肆那么紧,却也是有事必伸手,毫不迟疑。他也是个铁匠,眼下无铁可打,才在矿场里当镶头。

    “田青怎的没来?”

    关叔讶异地问,李肆心想,多半是白天被他顶得恼怒,不愿跟着父亲来见他。

    “刚才和我顶嘴,把他关屋里了,别理会他,来来,咱们自个吃喝!”

    田大由不以为意地说着。

    三个男人在桌上吃着,关田氏和关云娘在一边伺候,始终没坐下来,关二姐则一直闷在灶房里忙乎,没见露面。李肆习惯姓地想招呼她们,却又骤然醒悟,在这个时代,穷苦人家也依然守着礼,只要有客人来,女人都不能上桌。看着桌子上那盘让他怀念起大学食堂的豆干肉丝,李肆的脑海里又闪过了小姑娘抿着嘴唇,直吞唾沫的场景。

    别说关二姐,关田氏和关云娘的目光都一直在这盘菜上蹭来蹭去。

    “猪肉会有的,美酒……也会有的,李四,你欠的恩,我替你还,而后的福,我就自己享用了。”

    喝着田大由带来的酸涩的劣质黄酒,李肆暗自发下了誓言,也跟身体的原主郑重告别。

    【1:需要挖掘矿洞的铜铁矿场有七长之分,其中的镶头相当于矿洞施工的工程师,寻找矿脉,确定挖掘方向,保证矿洞安全,这都由镶头负责,俗语有说“无镶不起硐”,这个角色很重要。】

    【2:滚单就是征税通知单,清初用过二联单、易知由单,后来改用滚单,民间也有称串票。将五户或者十户的地丁赋税征收额以及缴清曰期写在上面,由甲首户催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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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身在福中不知福?

    “四哥儿变了不少,这菜都没怎么动,你们也吃点吧。”

    夜深了,关凤生招呼着自己的妻女,田大由和李肆已经告别,屋里就他家这一男三女。

    “再变又有什么用?这十年一催命,终究又轮到咱们家了。”

    关田氏哀声长叹。

    关凤生冷眼止住了妻子,让两个女儿吃饭,将关田氏扯进了内屋。

    “你也知道这是十年一催命,李大哥一家落到现在,剩四哥儿一枝独苗,今年又是我轮甲首,再怎么也要护着他,把他家的田产给保下来。”

    关凤生压着嗓子,对自己妻子说着。

    “何止是今年护着他?从李大哥走了,这三年来不都是你护着他?咱们家的水田都抵没了,只剩三亩口粮田,就靠你在矿场做工,你还能怎么护着他!?”

    关田氏话里满含着憋屈。

    “三年?三年算什么,这辈子我都得护着他!我关凤生能活着,全是李大哥的仁心!当年他根本就是把我当儿子一样拖大,不是为了我,四哥儿上面那三兄弟怎么会早夭?李大哥就跟我老子一样!四哥儿就是我兄弟!把我人卖了,都报不回这恩情!”

    关凤生激动了,如果身前有张桌子,多半已经被他一巴掌拍碎。

    “是!是你兄弟!你要把云娘许给他不说,还要把咱们整个家都赔给他!我哥去年轮甲,为了替他完粮,也把田给卖了,他李家这恩,要还到什么时候才算个完?我这命,怎么就这么苦哇……”

    关田氏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外屋两姐妹听得不对,三两下吃完饭,轻手轻脚地收拾好,就退回她们的小屋子里。

    关田氏发泄一通,也平静了下来。

    “我哥那指望不上了,村里其他人,能不被催收积欠就算好的。咱们家,除了这片宅地,就只那三亩口粮田,你还能怎么护住他?是不是要咱们母女去投奔我哥,好让你卖了这宅地和旱田?”

    关凤生喉咙里嘟囔了一声,看来还真有这打算,想了一想,终究是放弃了。没了口粮田还是其次,没了宅地,他们这家也就算破了,就算不顾他这家,过了今年,要再护住李肆,也都无能为力,更别提什么嫁女儿。

    “我还有办法,钟老爷之前提起的事情,只要我答应了,就是好几百两银子的收成。”

    “不行!”

    他这话一出口,关田氏惊恐地低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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