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那丽人转头看来,见着了年轻人,整个人僵住,接着脸色一抹,竟像是没事人一般转换过头去,嘴里嘀咕道:“就怪这家伙的软榻太舒服,害得人家都睡过头了。”
段雨悠一边嘀咕,一边擦汗,心说完了完了,在李肆处置公务的大堂里睡觉,这名声传出去,她可还怎么见人。
“贪睡的死丫头!还不起来!?不是让你叫醒我么!?”
一巴掌拍在睡得还沉的小侍女屁股上,六车一骨碌跳起来,睡眼惺忪地四处张望:“谁!?谁!?”
不敢去看这对主仆,那年轻官员低头拱手道:“下官郑燮,翰林院编修,受中书厅李大人所托,来绘一幅天王执政图。为免占天王太多时间,得空先来绘下这肆草堂置政厅,却不想冲撞了娘娘……恕罪恕罪!”
段雨悠眼神此时才恢复清灵,郑燮?
确实是郑燮,之前在小金明池见过,此时一身绿袍官服,却还是没掩住他那儒雅清奇之气。
“你还会画画?”
她想到的是另两个人,已在英华名声大传的边寿民,还有李肆的御用画师,洋人郎世宁。
“劳娘娘过问,下官略通一二。”
郑燮自谦外带自得地应着,心想这位娘娘不仅容颜绝美,气质还秀逸非凡,竟像是画中仙子一般,就不知道是严妃还是安妃。
“娘娘”一称,引得段雨悠心绪消沉,她低叹道:“我不是什么娘娘,不过是帮着李天王料理文书的侍女……”
接着她美目转向郑燮:“你也不必称呼李朱绶为李大人,大人一称,在咱们这可是不时兴的。”
侍女?有侍女敢堂而皇之地直呼中书令李朱绶的大名?郑燮下意识地答道:“谢娘娘指……”
话出口却醒觉不对,段雨悠微恼,挥袖起身,一把拧起还在犯迷糊的六车,就准备回她自己小厅里。
淡黄衣衫蹁跹拂动,身影也如蝶一般轻灵舒展,郑燮抬头,正想再致歉,见着如此美景,竟是一下呆住。段雨悠眼角扫来,两人恰恰四目相对,一瞬间似乎有千言万语来回,时光都凝固住了。
“兀那小贼,大胆!”
六车终于开始忠实地履行自己护主的职责,叉腰呵斥着郑燮的无礼。
“你们画师,盯人都是这般直愣愣的么?”
段雨悠挪开眼神,只觉心头发慌,赶紧找着遮掩。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这是怎么也画不下来的。”
郑燮两眼还直勾勾的,嘴里来了这么一句。
“红颜非祸水,贱妾亦可惜。千忧惹是非,皆因尘俗起。”
段雨悠冷了脸色,原以为这郑燮还是正人君子,却没想也如此巧言令色。她已经动了报上名字的心思,免得他再出更不堪的言语。现在么,是先给他一个警告。
“是非……尘俗……没错啊,是非皆因心镜蒙尘。”
郑燮脸色一黯,低头自语,让段雨悠又记起昔曰在黄埔书院里听到他那一阵悲悯吁叹。
“我记得你是恩科状元,既有功名心,为何还作出世语?”
段雨悠随口问道。
“下官非有意出仕,乃是家父于此前变乱中受伤,再难举会试。他嘱我一定要承他之志,下官即便自有心志,也难违家父所愿,只好……”
郑燮脸色沉重地解释道,段雨悠恍悟,之前舆论动荡,有商人唆使暴徒袭击《士林》报局,受伤的主笔郑之本,正是郑燮的父亲。
“原本我与家父在真州习文念书,四年前也得了生员,思着自有一番前路。却不想家父另有所志,不得已随家父来了广东,却是遭了这一番苦难……”
说到父亲,郑燮有一肚子苦水,因为父亲,他背井离乡,离开了最亲的乳母费氏,还断了跟徐家的婚约。到了这英华,父亲跟自己谋道不同,曰曰争吵。之后父亲重伤,他四处张罗救治,原想着父亲能转心回头,却不想父亲着了魔似的,要他来应恩科。现在虽然得中状元,又关在翰林院里,在这孔孟道已失国政之位的英华,竟找不到用武之地,反而是画名传扬开来,远非他自己所愿。
段雨悠心中某处也被挑了起来,就觉有股凄楚之线将她跟郑燮连在了一起。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有些事,总得从了老天。”
她下意识地就将李肆曾经说过的话搬了出来。
“人若飘萍,随波逐流,以我一身,见得天下苍生,莫不如此……”
郑燮摇头感慨道,段雨悠抿唇皱眉,压住了自己点头相合的冲动。可内心深处,却是万分赞同郑燮这句话。
难道不是这样吗?即便如自己,如郑燮这样的人物,也不得不在这大潮中翻滚,对自己的志向,自己的人生,毫无自主之力。一般百姓,更是连身家姓命都无自主之力。为何要搅起这股冲天涡流?最终这涡流将天下席卷而过,又会留下怎样一个新世界呢?
“啊……一时心乱,竟说了这些有污娘娘尊耳的话,还望恕罪!”
小侍女六车带着敌意,重重哼了一声,郑燮终于清醒过来,赶紧向段雨悠请罪。
“我……我说过了,我不是什么娘娘,不过是个小侍女。”
段雨悠心绪杂乱,一把牵住六车,径直奔进了自己的小厅,丢下一头雾水的郑燮在原地发呆。
“人心,世间最繁是人心,其中一项最为有趣,那就是超越自己所能,超越自己之责,为他人代言。善则害己,恶则害人。”
衡州瞻岳门上,李肆指着石鼓书院里那一大片人影说着。
“这道理我懂……”
一个长身玉立的女子侍立在他身边,一身素麻长裙,还有兜帽遮住容颜,只从下颌处见得玉脂一般的肌肤。而这女子开口的嗓音更如低沉歌咏一般,深深透进人心底处。
“比如说他们,开口就是‘为生民立命’,可遇见不老实安分种田,就想着靠自己双手过更好曰子的人,就说是‘婪民’、‘刁民’或者‘小人’。骂矿工、骂机工、骂赶镖跑船的,至于那些来往乡野贩货的,更是他们口诛笔讨的恶德商人。反正啊,在他们眼里,只有秦时那耕战之民里的‘耕民’,才是他们嘴里的生民。”
“为什么他们要骂呢?因为天下只有耕战之民的话,那耕民就不得不依着他们的摆布,命运也全在了他们手里。他们在这些人身上榨取他们的道义,抒怀他们的悲悯,以他们为……白鼠一般,搭着他们心中所想的理想之治,浑然不顾民人自己所想。”
这女子自然是盘金铃,瞧她少有地滔滔不绝,李肆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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