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桑顿珠嘀咕道,他是信黄教的,对这天庙不是很感冒,但那些人脸上的虔诚,让他熟悉无比,不愿去惊扰,就只低声发着牢搔。

    “天主管鬼神……”

    李肆微微笑道,拍拍格桑顿珠的肩膀,转身向外走去。

    “天王管人世,咱们谁也不碍着谁。走吧,人世繁花似锦,一番大好前程正等着我们!”

    言语回荡在大厅里,看着李肆的背影,那个老祭祀眨巴着眼睛,压抑住自己下跪的冲动,恭恭敬敬地长揖到地,他听清了李肆的自语。

    “原来是末圣天王,无量……咳咳,愿天主与您永在……”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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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五章 归途南北异

    “从洋人那学来‘主与你同在’也就算了,‘愿天主与你永在’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肆边问边打量着翼鸣老道,不,该叫翼鸣大主祭。这老头一身麻衣,外罩连帽斗篷,如果腰间再挂根药杵,活脱脱一个杰地武士。

    翼鸣笑呵呵地抚着白胡子,挑着白眉,意味深长地说:“这话只对你说……”

    李肆摇头,反正后面他会在天主教上下足功夫,现在暂且放过这老道。接着他转头看向前方,那是英德麻风善堂,也就是早前李肆命名为“绝情谷”的地方。因为治疗和养护都已积累出相当经验,这里集中了好几千来自两广的麻风病人,聚成了一座小城镇。

    李肆所望之处,是跟衡州天庙类似的一座建筑,那也是座天庙,盘金铃的“根”就扎在这里。之前在衡州天庙见到了根墙,李肆就已明白,为何盘金铃坚持要留在天主教里。因为她是无根之人,就连名字都不是真名。现在她生有所恋,自然想攀住根脉,将自己的祖位留在天庙里。

    思绪被群聚而来的人潮打断,数千人蜂拥而至,却都停在了远处。大多数人脸上都戴着面纱,没有喧闹,无比沉静,但李肆却感受到了他们眼中的热意。

    此时的李肆已不是李庄主或者李半县,即便他要踏入这片被栅栏阻隔的禁地,里面的人也都要自觉向后退。他也没有矫情地刻意靠近,就站在河岸边,向着昔曰这座寨堡,如今的麻风城镇招手。

    李肆招手,人群顿时矮下了,就如当年李肆迈步走进这里一般,所有人都跪伏在地,头紧紧贴在地上。没有万岁欢呼,只隐隐听到抽泣声,这是自哀苦中凝出的感恩和喜悦。

    这数千麻风病人虽与世隔绝,却时时关心英华之事。对最初一波病人来说,他们的恩主是李肆,而现在住在这里的病人,不仅视李肆为恩主,更视英华为大家。他们比任何人都关心李肆的成败,英华的存续。得知英华在长沙大败清军,英华治下最喜悦的,却是这帮已被尘世抛弃的人。

    因为盘金铃和英慈院拉住了他们,天庙拉住了他们,而背后就是英华,就是李肆。他们哭泣,是觉得无以为报。

    良久,有人终于喊出了声:“天王永在!”

    数千人的呼喊依旧压得低低:“主与天王……永在!”

    李肆也被这沉重的感恩之唤压得眼角发热,他没好气地扫了一眼翼鸣老道,心说这帮病人估计全都成了教民。可话又说回来,这样不好么。

    在英德白城看望了老乡亲们后,李肆踏上韶州府专门献上的“龙舟”,太极团龙旗刚刚升起,李肆就陷身灼热的欢呼大潮中。

    从含洸到连江口,过飞来峡到清远,一路向南,北江来来往往行船都贴到了江边。每条船上都自发插上了红黄彩旗,船主船工,还有船上乘客,手里都挥着小红旗,欢呼雀跃地叫喊着。

    “天王!天王!”

    “万岁!万岁!”

    这一路行来,就被激昂地欢呼声包围着,龙高山格桑顿珠等人固然是成天如踩在云间,为自己能卫护在李肆身边,沾到这般热烈礼遇而骄傲,连板起脸的矜持都维持不住。而两世为人的李肆,也再难平静下来,频频露面招手,惹得江面不断传来连绵而密集的叩拜声,越往南,这欢呼之潮越亢奋,人声更鼎沸。

    广州青浦,整座码头塞得满满当当,不知有多少万人聚在这里。广州县典史陈举一头是汗地指挥着巡警阻隔人群,在他身后,还有一层黑衣禁卫,一层红黑相间的侍卫亲军将码头隔出一片空地。八月艳阳高照,可所有巡警、禁卫和侍卫都穿着一身整齐制服,即便汗水已透了全身,都不觉一丝苦累。

    跟人墙较着劲,就想靠得更近一步的人群更是挤得臭汗冲天,大家都在等待着那面大旗在江面出现。

    天王赢了!又打赢了鞑清,据说那个坐了五十多年龙椅的鞑子皇燕京被天王亲手打伤,现在仓皇北逃,还生死不知。手下几十万大军土崩瓦解,英华一国,再不是以前那般在风雨中飘摇,让人难想未来的国。虽然还说不上定鼎中原,可鞑清却是再无力兴起倾覆巨浪。阴云散了,阳光明媚,晴空高远,未来是那般美好。

    “来了!来了!”

    聚了十数万人的码头骤然响起如雷欢呼,就见北面江上,大片快蛟船护着一艘龙舟出现,火红大旗挂在船桅上,正迎风招展。

    当身穿一身红黑军礼服,披着明黄斗篷的李肆在亲卫簇拥下步出船舱,踏上码头时,欢呼冲天而起,遮蔽了所有声响,似乎连空间都再容纳不下,正被这欢呼撑得膨胀,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

    李肆踩在红地毯上扫视四周,头一眼就见到一身宫装的严三娘,正抱着夕夕,热泪盈眶地凝视着自己。同样宫装的关蒄也变得文静了,竟然像是成熟了许多,就微微笑着看过来。安九秀正一边朝他点头,一边抚着大肚子。

    再转头看向另一侧,段宏时抚着长须,朝自己呵呵笑着,眼睛都眯得睁不开了。关凤生夫妇、田大由、林大树、何贵、邬亚罗、罗恒、彭先仲、刘兴纯、苏文采等老伙计和老部下,还有安金枝这老丈人,正满脸通红地挥着手。

    一身紫袍朝服的李朱绶捧着玉笏,带着一帮或紫或红的官员出列,抡起了嗓子,带着颤音地高呼出声:“恭迎……天王,得胜还朝!”

    接着他们跪了下来,三拜九叩,队形整齐,动作一致,显然是事前演练得无比娴熟。

    “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呼喝可不合制,李肆还没称帝,可这当口,谁在乎这事。

    随着文官的叩拜高呼,数万人都跪了下来,同声口称万岁。

    人群中,一抹淡黄丽影看着一身戎装的李肆,感觉这天地之气仿佛都向着他汇聚而起,让他的身影那般摄人,似乎阳光都被他遮蔽了。她轻叹一声,也盈盈拜下。

    一片儒衫汇聚而起的人潮虽然也跪下了,但不少却还挺着腰,似乎还不愿随着民人那般拜到底,可所有人脸上却也带足了欣慰,这一国,终究不再是危难之国。

    李肆招手,示意众人平身,他目光飘摇,就觉眼前所见,分外不真实,就这一战,这一国真是立了起来,民心真是抓住了?

    眼见数万人在场,李肆觉得咽喉发痒,才意识到自己该说点什么,说点什么呢?

    那就说出最真实的心里话吧……李肆环视众人,高声道:“诸位……兄弟姐妹,诸位叔伯……”

    众人听得心中又惊又热,天王还真是草根出身呢,开口就是小民的称呼。

    “同胞们!”

    李肆高声道,这个词原本只称呼血缘兄弟姐妹,可现在的涵义,众人已经不陌生。不管是报纸上,天庙里,还是英华军惯称和官府行文里,都将华夏之民统称为同胞。

    “我赢了!”

    李肆没有长篇大论,就只是简短的宣言。

    “我们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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