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哥来了!哎呀,还贴了假胡子!”
关蒄眼尖,第一时间发现了,严三娘跟安九秀都是噗哧一笑。
“什么假胡子,那还是我帮着修剪的呢,不过夕夕在一边捣蛋,只好留个光下巴。”
严三娘唠叨着,关蒄却撅起了嘴,显然是懊恼这段时间没好好缠住自己的四哥哥。
“可惜……盘姐姐没在这,她应该来看着这一幕的。”
安九秀另有感慨,朱雨悠神思却又恍惚了。一身素白孝服,头戴纱网巾的李肆,正从大中门奏出。一现身就引来十数万人高声呼喊。
“天王!”
“万岁!”
看着这个素白身影一步步走向圜丘,朱雨悠心说,这称呼,该是很快就要变了,一个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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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七章 华夏要何君
朱明已绝,不仅由朱慈允那一番话道出,也由十六位亲王迎入朱明皇祠的永历牌位,固祠封位而一锤定音,朱明谢位诏书还将传檄天下,将朱明历史永远凝聚在这一天。
梁载琛等老儒怆然泪下,捶胸俯首,孔尚任等心绪还辗转在朱明和满清之间的旧儒彷徨空虚,两眼迷茫,而屈明洪屈承朔父子等新儒则是喘息难抑,心热不已。
那素白身影正稳稳行来,所掀起的万岁呼喊之声,不仅在其他人心中激荡着,也卷动着这些三贤派文人的思绪,他们也意识到,随着这身影而来的,将是一个全新的时代。
朱明将天命还回上天了,李天王要怎么去取?
不要禅让之位,李天王要怎么得位?
华夏历史,也不是没有这般帝王法统空白之时。例如秦汉之际,汉得天下,也不是从秦手里得来的,例如明得天下,也不是靠元帝禅让的。
汉高祖刘邦在汜水之阳聚诸侯,虽有诸侯劝进,其实也是自取天命。朱元璋之帝王法统,也不是从明王那禅来的,而是群臣上表,以“明”为号,取了明王所聚道统,当作自己帝王法统。
现在李肆要怎么得这天命,要怎么立自己的法统,上述两例显然都学不了。儒士们都很迷惑,屈家父子等新儒激动的是,不是禅位,也不是粗暴而直接地自立,还不是如明那般,聚白莲教所挟人心为法统,这就意味着李肆这帝王,将跟以前的帝王大不一样,如他们自为新儒一般。
李肆行至圜丘,踏上中层,就定拜位。当人们的视线焦点从李肆转向圜丘时,才发现圜丘上层已作了一番清理。一圈牌位环伺而立,五方神位没有了,中间的昊天上帝神位,也变作了一块高耸而立的无字木牌。
乐声再起,又是“始平之章”,李肆登上圜丘,焚香立定,清亮嗓音一起,乐声减小,就听得他的话语在整个天堂回荡。
“三皇五帝,夏商周,始皇汉高……”
他嘴里说着,众人恍悟,这一圈牌位,竟是从上古三代,一直沿袭而下的华夏历代帝王。
“至明太祖,我华夏何止三千年,乃有五千年之泱泱生息,跻立于寰宇。虽五胡乱华,蒙元肆虐,以至满清入关,华夏仍在!历代君王,续我华夏,功盖千秋,万古追忆……”
乐声再起,李肆向这一圈君王牌位三跪九拜,这不是在祭天,而是在祭历代帝王。
“不合礼……不合……”
梁载琛嘴歪眼斜,抚着胸口,指着台上的李肆,就想喊叫出声。太不合礼!三皇五帝竟然下了神位,跟历代君王在一起,而中央神位竟然不是昊天上帝,而是无名之位,这是什么意思?更过分的是,你李肆凭什么祭历代帝王?
“拜!”
他没机会喊出声,仪卫高声呼喊,如涟漪一般,由内圈的禁卫、侍卫传到红衣将士,传到蓝衣内卫,再传到最外层的灰衣巡警。
官员们都跪下了,一层层的人潮如倒伏麦浪,也跪下了,民人们虽不知究里,但官兵的呼喝却不敢违逆。而拜下之后,李肆那悠悠话语再在心中嚼着,竟也觉出了一丝肃然,这是在拜历代的皇帝呢。
梁载琛被两个充当仪卫的禁卫压了下去,再难开口,就跟着天堂这十数万人一般,向圜丘上那历代君王牌位跪拜而下。
再起身时,人们就觉像是整个人也淡淡洗礼过一番,心中已存清灵。
“上古三代,以圣而王天下,王择贤而治天下……”
接着李肆说到了三代之治,上古三代,尧舜禹,君圣臣贤,人人安居乐业,万民各取所需,淳淳然而自乐。
“三代何以大治?不过是人心清灵!人心何以清灵?德自在人心。人德自在,天道既显,道德一体,人人圣贤。”
“三代之下,秦行郡县,天下脂膏归于一,亿兆之动束于一,天下苦一久矣!”
接着李肆就说到了秦始皇,他这句话,屈家父子等新儒都下意识地点头,这不仅是三贤的共识,甚至是晚明诸多文人的共识,就连梁载琛等老儒都不由自主地慨叹一声。
“黄顾王三贤有论,君王乃天下大害,得一之君王,一言决亿民生死,一念定社稷安危,怎能不是大害!?”
李肆这话激起一片抽气声,屈家父子等新儒更是激动难止,说得对啊!三贤不就是这般认为么?以一治天下之君王,天下也就系于君王于一身,身家国一体,方有华夏这千年来来回回的动荡难安。
“我华夏自秦而下,虽有强汉盛唐,繁宋朗明,国祚延三百年,可民人相安之时,从不过百年!天命轮转间,生灵涂炭,满目疮痍,更任夷狄入华夏,毁我衣冠,秽我人心,这得一之君,怎能不是大害!?”
到此时,以三贤派为核心的读书人,都觉李肆竟然是完全站在他们一边了,但是……对华夏历史的总结,在李肆之前,就已有了很多定论。段宏时和李肆所看透的儒法之锢,文人们自己也有所认知,他们将问题归结为郡县制,归结为独揽权柄的君王,从某个层面上看,这两种观点是一致的。
区别在于,黄顾王为代表的晚明文人,提出的解决方案是复封建,废郡县,行井田,同时虚君,靠学校,也就是熟读圣贤书的儒士治政,以德治天下。
这当然不是李肆要说的,所以下方范晋、刘兴纯、苏文采、彭先仲和李朱绶等心腹一党,脸上依旧波澜不惊,他们虽未懂得透彻,可跟着李肆这几年下来,行事种种,都很清楚。
李肆是不可能走上那条路的,他劈出了一条新路。
“但我华夏,亿兆之民,万里之疆,又何能无王而治?士农工商,贵贱贫富,又有何人能听得众民言,看得众民生息,为众民谋福?故我华夏,无君不立!”
这话现在说来,似乎是多此一举,即便是三贤派,也没有激进到不要帝王。但这话已是在为李肆的帝王法统打地基,更是为着曰后段宏时所料的形势筑起防波堤,甚至是在为更远的未来,当社会开始剧烈荡动时,留下一道人心和法理上的阻拦索。
新儒们脸色黯淡下来,在他们心中,原本代表天下人的权力是他们的,是读圣贤书人的,在他们的理想里,君王只是国体,只是承天命的花瓶,是旧儒所尊之“君父”,是道德的象征。该是他们代表天下人治天下,现在李肆竟然径直伸手来拿。他们想要虚君,李肆却是在说“实君”。
“我华夏再起,这君就不能再是握一之君!不再是受天下人奉养之君,而该如上古三代得道之君!”
这一句话道出,所有人屏息以待,不仅在期待李肆到底是要将这君王改造成什么样子,也在等待,李肆要怎样以此来接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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