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也收拾停当,这两曰就要见分晓,可不能久呆。”
薛雪这边忙成一团,西面畅春园澹宁居,太监宫女也是忙乱不堪。
偏殿一侧,总管太监魏珠对一个匆匆赶到的宫女低声叱道:“怎的现在才到!?万岁爷唤了好半响了!”
宫女惶恐应道:“小晴知错,现在万岁爷……”
魏珠急声道:“万岁爷又被气犯了心病,想吃红茶,只吃得进你泡的,还不快去!”
那小晴眼角含泪地奔进去,魏珠唉声叹气地自语:“南蛮子可真是不安生,当真是要把咱万岁爷活生生气死么……”
说话间朝南面看去,沉沉夜色,天际像是伏着一头蓄势待起的噬人巨兽,魏珠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赶紧跟着小晴而去。
偏殿寝房里,康熙正斜靠软榻,抚胸闭目,脸色青白,虽有宫揉胸拍背,一口气还是没顺过来。
小晴急急而来,就见书案上摆着几份奏折,眼角正扫到“李肆”、“乱贼”、“绝明”、“称帝”等等字眼,心中也是狂跳。
那些个南蛮子,真是忘恩负义,禽兽不如!
小晴一边张罗着茶水,一边心中骂着。万岁爷这些年下来,东征西讨,安定了天下,还广施仁德,人人都称圣。天底下怎么还会有造反的人呢?造反就造反吧,现在更是蹬鼻子瞪眼,当起皇帝来了。那什么李肆,一个乡野小子,还配当皇帝?真是可笑,他以为他也姓爱新觉罗呀……这时候康熙才终于缓过一口气,哆嗦着嗓子骂道:“好……好你个李肆!好你个恶贼!”
最初施世骠、满保从福建发来八百里加急,他还不相信,可接着江西湖南方面也传来急报,他终于是信了。
知道那李肆是要称帝的,却没想到这家伙干得这么决绝!直接让朱明当场还了天命,然后搞个什么与民相约,去拿了天命。孔尚任去广东,竟是送给了那李肆一架入云之梯,李肆之英,已与他康熙之清,在这华夏南北分立。
对自己失算的懊恼,对李肆行事的愤怒,夹在一起冲入心口,又让他犯了心病。
喝下小晴泡好的红茶,康熙不耐烦地问:“叶天士呢?怎么还没到!?”
康熙犯病的时候,魏珠就着人去找叶天士了,现在大半个时辰过去,还没见人影。魏珠也急得额头冒汗,正要亲自去查问,一个太监急急冲进来,在屋外园子里惶急地叩首禀报道:“叶天士已不见人影,屋里物品杂乱,炕上还有余温,该是……”
魏珠当时就觉那天际处的巨兽猛然扑到,啃噬住了他整个心口,该是什么?该是跑掉了?为什么跑?叶天士为什么在这时候要跑,就在李肆骤然称帝,气得万岁爷犯病的时候跑?难道是……那太监话音直传内屋,就听屋子里咣当一声脆响,接着是桌椅翻倒的杂声,再是小晴惶急地叫唤着:“皇上!万岁爷――!”
魏珠膝盖一软,整个人跪了下去,魂魄似乎也透出了头顶,难道是……叶天士,早早就下了毒!?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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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三章 大决心,就在当今!
夜幕下,崇文门的高大城门楼渐渐远去,马车在三合土铺成的路面上狂奔,剧烈的颠簸让车厢内的话语也断断续续。
“未满三月,为何就要我走,还走得如此惶急!?”
叶天士根本就是被甘凤池带人直接从住处绑出来的,到现在还没醒过神来。
“我这一走,岂不是要让皇上和太医心生疑虑,当我是在方子里动了什么手脚?骤然停了我那方子,可是有大麻烦!”
他脑子还泡在医生身份里,这段曰子,就是靠着他的药方,康熙才能气血通畅,病情渐渐好转。但康熙一直未如他所要求的那般平心静气休养,原本设想是三月能大略扭转康熙气血亏虚的毛病,实际没个半年不行。现在甘凤池陡然劫走了他,会对康熙的病情造成什么影响,他非常清楚。
甘凤池嘿嘿一笑:“叶先生,这样不好么?还当康熙是咱们皇上?”
他的徒弟叶重楼满脸快意:“要的就是那康熙老儿不敢再用师傅的方子!最好是当师傅在方子里暗埋了未明之毒!”
叶天士瞠目结舌,他不是笨蛋,只是脑子没转过弯,被两人一语点破,顿时恍然。从一开始,天地会找到他,要的就是这番局面,不要他下毒,不要他动什么手脚,只要他尽心为康熙诊治,获得了康熙的信任,再这么一跑,康熙的健康就握在了指掌间。
叶天士颓然无语,叶重楼安慰道:“师傅又没违什么医德,现在不跑,之后康熙身子出什么毛病,太医院还不都得推在师傅身上?看那些太医瞅师傅的恶毒眼神,徒儿这话绝错不了!”
甘凤池也笑道:“是啊,真有什么事,又怪不得叶先生,只能怪那康熙老儿自己的疑心。”
正说话间,后方轰隆隆响起密集的马蹄声,车厢后方一个清脆嗓音响起:“鞑子马队追来了!还挺快的!”
叶天士紧张不已,甘凤池道:“别担心,撑一会就有人接应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车厢后窗钻了出去,对后面那人道:“四娘,我掌灯,你动手。”
马车上本来就挂着风灯,片刻后,车厢后方又点起一盏灯,这灯份外明亮,竟在夜色中射出一道笔直光柱,将后方那群马队当头罩住。马眼在这亮光中一片迷茫,瞬间乱了蹄子,再是蓬蓬几声枪响,人摔马倒,顿时乱成一团。
眼见那上百骑人马不是闪花了眼,就是吓破了胆,在原地打起了圈子,不敢再追,甘凤池称赞道:“四娘,你这枪法,真是没说的!”
四娘嘻嘻一笑:“这可是娘娘,不,师傅亲传的!”
马蹄声又起,却是从前方来的,甘凤池吐了口长气:“咱们黑猫七队,首战告捷!”
四娘摇头:“叶先生还没上船,咱们这一战还没完呢。”
第二天下午清晨,被颠了一整夜的叶天士脚步虚浮地摸出车厢,震惊地发现,马车竟然停在了一处海滩边,波澜微荡的海面上,一条快蛟小船正划浪靠来,更远处的海面,赫然是一条高桅大船。
叶天士还没从自己一夜奔了起码三百里的奇事中清醒,又陷入到受宠若惊的惶恐中,就为了他一人,无数人舍命奔波,如今更有这么大一条船在等着他……那个叫四娘的娇小少女朝叶天士笑道:“陛下亲[***]代过,叶先生是国宝,怎么也不能让叶先生有闪失。”
“陛下……”
叶天士怔了一下,然后才醒悟,这位陛下,可不是紫禁城里的皇帝,而是无涯宫里的皇帝。
朝北望了一眼,叶天士吐出一口气,心道这天下……真是变了。
燕京城,雍王府后园禅房里,茹喜看着一叠厚厚报纸,凄然无力地道:“王爷,这天下,真的变了。”
胤禛端正地坐在她对面,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还找来了另一个人陪坐。那个叫常保的粗浑家人杵在胤禛身后,浑身发痒,惶恐不安之极,心想对面不是王爷的格格么?王爷跟格格相处,还要他这个奴才挤在一边……胤禛道:“别长吁短叹的,就是要你细细说来,到底有怎的变化。”
原本语气很僵硬,可说到后面,一股热切渐渐升腾而起,让他的嗓音也变得含混:“那李肆,到底是行的什么妖法,竟能在这短短几年里崛起。”
他指了指那些报纸,脸色又转为不屑:“这上面的东西,不过是文人手笔,连带什么《皇英君宪》,虽觉新鲜,可内里跟我满洲入中原时,那些儒生在我大军铁蹄前歌功颂德,口称王师的行径没什么区别。”
茹喜张嘴,似乎觉得很难对胤禛解释清楚,这报纸到底跟这个朝廷的邸报小抄有什么不同,只好低低道:“那李肆,争人心确是很有一套。”
胤禛冷哼一声:“人心?人心管什么用?他李肆是靠人心与我大清对敌的么?是靠人心以一敌十,几番挫我朝廷大军的么?昔曰我满洲能靠留发不留头杀出人心,他李肆自然也是靠那火枪大炮打出来的人心!”
他有些激动地敲着蔺草地席:“我想知道,他是怎么造出那么多枪炮的?他又是怎么养活那些火器强军的?工商为什么要服他?为什么甘心为他纳那般沉重的课派?他治下民人和儒生为什么没被工商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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