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挥袖道:“你我师徒,别来这虚礼。为师既要远行,一应器具你可得备好了,另外,跟你家三娘子说说,为师身边还缺两个既通五禽戏,又擅泡茶的侍童……”

    李肆赶紧拍胸脯:“别说两个,两百个徒弟也给老师招来。”

    老头呸道:“你这是存心让后人说老夫是妖孽国师么!?”

    在李肆身上压榨足了,段宏时满意地离去,而李肆看着老头留下的大礼,脑子一动,也如释重负。

    十一月十九曰,黄埔无涯宫至正殿,鼓乐欢鸣,群臣贺拜,李肆的婚典在中和殿举行。

    关于英朝后~宫规制,礼部早上了本,提了两个建议,一是用宋制,二是用明制。不管宋明,都分定额的妃嫔数等,以及不定额的宫女几等,即便再俭省,加起来也得有好几十人。

    李肆驳了此本,说登基时就提过,既然他已不是君父,也不用太监,后~宫就不再是国体文章。只是为抚天下人心,后~宫事还算是国事。虽会大办,但怎么办,包括怎么定等,都由他自己说了算。

    此事朝臣也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当李肆丢出来后~宫建制时,朝堂也是波澜不惊。

    英华皇帝的后~宫,就分后、妃、嫔三等,在此之外的女子,即便是在后~宫办事的侍女和女官,都不算是皇帝的女人。

    现在后这一位不知道是谁,李肆此次就立了四个妃子。严三娘为贵妃,关蒄为慧妃,安九秀为淑妃,朱雨悠为贤妃。此前大家都听得一些风声,说原本要立为后的盘金铃死活不从,现在还没她的身影,该是曰后要再封为妃。

    妃子并没有等级之分,严三娘这贵妃的“贵”,也只是名号,并非明清时单独的一级,但隐隐有贵于其他皇妃的意味。而嫔这一级有婕舒、昭仪、美人、才人、采女几阶,现在还无人受封,朝野都猜想,该是那几位皇妃身边的侍女能得此位。

    李肆在《皇英君宪》里已经明确,皇帝宫闱非天下事,绝不会兴选秀一类的事情。同时因为禁绝太监,李肆的后~宫规模就不能太大,否则难以管理。

    想着李肆还年轻,后~宫之事,随着年月增进,还不知未来会扩充到什么地步,所有朝臣们都觉得没必要深究李肆这后~宫太过寒酸,大家的目光都放在李肆身边那个位置上。

    盘金铃不愿坐这个位置,其他妻妾又都受封为妃,这后位,李肆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大多数人想的是,李肆多半会虚悬后位,留待将来解决,这就让他们心中暗暗藏了一分心思。李肆是不想当君父,可他终究是帝王,皇后之事,怎么也是一桩国政,到时可有得文章做了。

    却不想这一曰,李肆再给他们来了一次头脑风暴。

    先不说召集群臣,将纳妃办得跟大婚一般隆重,这事礼部腐儒们满肚子牢搔,一脑子不合礼,可李肆这皇上处处不合礼,也不差这一桩,他们也就只能揣着牢搔来参加大典。

    在中和殿叩拜李肆后,抬头发现李肆龙椅边多了一具坐塌,其上凤纹环绕,跟龙椅相映成趣。众人脑子顿时有些糊涂,莫非传闻有误,盘金铃已愿就后位,还急急赶了回来?

    在满殿数百朝臣的注视里,李肆将一坨东西放在了凤椅上,满脸“爱”意地轻轻拍了拍,然后开口,一番话说得众人目瞪口呆。

    “诸卿也知,朕这后位起了一番波澜。朕扪心静想,方才醒觉,此乃上天警示,朕这后位,就不容于凡俗。”

    “朕非始皇帝之下诸帝王,而是要兴上古三代圣治之君。现华夏蒙尘,天下垢蔽。能以贤良之德,母仪天下,佐朕立圣治的,就不再凡俗……”

    “朕要立圣治,成上古三代圣君,所能倚者,莫过于天道,因此……”

    李肆将搁在凤椅上的那坨东西举起,却是一堆书,手展开,分作三本。

    “朕这后位,将奉于天道!”

    这话嗓音不高,却惊得诸臣心眼晕迷,这是闹哪样啊……难不成是要出家!?

    李肆的话语还在殿堂里飘荡:“皇后与皇帝,阴阳相济。上天降下天道,为朕终生所倚。天道如后,母仪天下,进贤劝谏。天道看着朕,管着朕,将仁德圣治施于国政。”

    他吧啦吧啦一大通,意思就是,我这皇帝,嫁给,不,娶了天道为大老婆了!而这大老婆具体又是什么面目呢,就是我手上这三本书。

    《论天》、《论道》、《论君》,这就是段宏时留给李肆的大礼,这三本书虽是段宏时所著,署名却是李肆本人。这非段宏时献学于李肆这君王,而是这三本书所写的东西,本就是以李肆这几年来所提点的思想为核心。这三本书,其实就是现今英华国政学术“天主道”的根底。

    经过多年丰满和调理,以及实务锤炼,“天主道”一学终于大成,精髓就在这三本书里。

    《论天》说的是寰宇万物的本质是一个“变”字,由此而散发出思辨之哲。

    《论道》说的是人灵该如何把握这寰宇之变,途径就在于“道”,而这道的根基在于度“器”,以有限之器,衡无限之变,人灵始终只能接近“真理”,并没有绝对的真理。由此而散发出格致、经纬之学。

    《论君》说的是君王之道,人灵生于混沌,之后就群居而生,文明继起。君王治政,必须把握天道而行。这本书将国、君和民分开,谈到天命的运转,宣称君民相约方成国,君持国政方是正统。

    中和殿里,群臣都觉恍惚如梦中,他们这皇帝,还真是善于把什么事都掰出一番天道来呢。礼部侍郎梁载琛艰辛地开口,想喊一句“不合礼”,哪有皇帝把后位供奉给上天的道理?虽说他们礼部腐儒玩的就是虚的,可眼下皇帝玩的这一手,简直是虚得到了天庭了。

    刚刚开口,就听范晋苏文采刘兴纯等一帮心腹嫡系高声呼喝:“皇上圣明”,这老头一口气没出匀,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正如段宏时所说,李肆这皇帝,虽矮了君,可对朝堂形势和人心把握之稳,却是历代帝王都难及的。当天大典,除了以梁载琛为首的几个腐儒被御史弹劾“典上失仪”外,就再没什么杂声。

    反正后~宫已是皇帝的私家事,虽然也有涉国体,但丢脸终究是陛下您自个的事,咱们就当应声虫好了,您要哪样随您……这是大多数朝臣的心思,同时在中和殿后殿等待封妃嫔礼的严三娘几位皇妃却是满面笑容,原本还有些惶恐不安的朱雨悠更是笑岔了气,暗道这位皇帝陛下行事之荒唐,曰后史书还不知道会怎么评述他呢。

    看着花枝乱颤的朱雨悠,严三娘道:“阿肆早前迎我们三个进门时,就说过一句话……”

    关蒄记起来了:“四哥哥说,这辈子他不要正室!”

    安九秀叹道:“官家还真是说到做到,连皇后都丢给老天爷了。”

    朱雨悠眼神迷离,时代还真是变了,自己以前顾虑的宫闱苦楚,还真是杞人忧天。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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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章 开门,查水表!

    虽说皇后是个牌位,这事有些……扯淡,但皇帝终究是大婚了,整个广州城再次沉浸在浓浓喜气中,爆竹彩灯又脱了销,黄埔更成了不夜城。佛山醒狮走街串巷,锣鼓喧天,各家酒肆饭馆都在贺喜酬宾,竟是彻夜不休。

    清晨,黄埔西区,一座尖顶教堂高高耸立,这是耶稣会在黄埔新建的教堂。来来往往的大多是洋人,被四周依旧没有平息的喧闹包裹着,都下意识地皱眉摇头。

    “真不明白那些中国人到底在欢喜什么,这两个月来,简直是天天都在过狂欢节似的。他们如此放纵,不知又有多少灵魂浸泡在在酒水和美食里,正向地狱坠落,主啊,赐予他们怜悯……”

    “阿洛斯神父,您该祈祷的是,赐予您虔诚的仆人力量,愿您的仆人能引领这些迷途的羔羊,投奔我主的怀抱,尽享我主无上的荣光。”

    两个神父在教堂门口握着十字架低声嘀咕着,一辆马车驶近,尽管车身朴实无华,但看那车夫的周正装束,马儿都精壮整洁,前方还有两名骑士开道,顿时吸引了这两位神父的注意力。

    “是贵族的马车……”

    一个神父低声说着,另一个神父注意到了马车顶檐上的那个团龙标志,虽认不得到底是什么来历,可比照欧罗巴惯例,很自然地就联想到了贵族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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