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明显的是顺德县,全县有四成土地都是族田!由此吸纳的人口和资本,就难以转入国家体系里。在这种格局下,朝廷法令,官府管治,都无法真正贯穿到底层。

    推高地价,推动宗族力量在资本诱引下,先从土地上退开,这也是梳理广东内政的必然一步。

    原本也不是完全将资本导入土地,以黄埔城为模板,李肆也掀起了一股城区翻建的热潮,但毕竟此时的华夏,在房地产上面的商业模式远不成熟,收益期太长,相关法规保障也没跟上,只有少数资本流到这个方向。

    因此此时的广东,就如彭先仲所列数据那般,崛起的资本没有渲泄之处,只好返身咬在自己的尾巴上,咬着土地不放。

    如此剧烈的动荡,副作用也是相当明显。即便李肆和英华朝廷,连带地方官府都在粮价和曰用百物上尽力保稳,安定社会底层,但庞大资本投注于土地,必然导致农人失田,然后这些失田之人,无法顺畅转到其他层面谋生的话,就出现了种种问题。再加上一些人难以适应社会变化,也被拖入到这股涡流中,让乱象进一步扩大。从农人转为工人,却连续引发事端的邓小田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对了……邓小田那事,似乎有个什么钟老爷?”

    李肆依稀记起汇报曲江事件的奏章里有这么一个人,但念头很快就转开了,没那么凑巧吧。

    严三娘有些难以接受:“你是说,这就像一场战争,有人死伤,总是难以避免?这不是跟你唾弃的什么大仁小仁论一个调调么?”

    李肆叹气:“娘子,就像在战场上,不管是谁死,你的每一个决定,必然会有无数人因此而死。国政之事,虽不像战争,直接决定生死,可依然要面临取舍。这不是大仁小仁,不是因大仁而必须丢弃小仁。每一个人我都不会放弃,但每个人分到的机会必然没办法平等,同时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自己伸手,为君者,必然要面对这样的处境,同时承担所有结果。”

    严三娘楞楞点头,虽然不是全明白了,却听出了李肆有些无奈,但却绝不会逃避退缩的决心。

    她问:“那么,总不能任这地价继续暴涨吧……”

    李肆笑道:“当然不会,这般涨势,也出乎我的预料,所以有些事情就不得不提前办了。”

    历史进程,绝无人可以如拉铁线一般自如进退,原本李肆计划里有一年半时间来进行转头。让资本咬在土地上不过是权宜之计,是没有渲泄出口的暂居地。英华真正要转型,最终必须要将资本从土地上拔起,甚至比之前明清旧时还要淡漠。

    “再涨下去,就会引来越来越多的土地投机客,他们不是以田为业,而是左手进右手出,赚个差价,到那时候,层出不穷的花样就会落到农人身上,然后让千万农人沦落为佃户。现在已经有一些鼻子灵光的豪商,在暗中鼓捣什么田牙会,这可是危险的征兆,我才不得不召集大员,紧急部署开闸行动。”

    李肆再次说到开闸行动,严三娘好奇追问。

    “明天你家夫君就得有一场表演,到时你可以在一边看,不过有言在先,那只是表演……”

    李肆这么说着,严三娘杏眼圆瞪,充满期待。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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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章 一份大餐摆在眼前

    “那帮龟儿子,抢了家里头的鸡鸭,连狗都不放过,还……还……”

    “还怎么!?径直了说,朝廷替你做主!”

    广西思明府思陵县板邦山一座山间小村里,听口音该是四川人的年轻农妇吞吞吐吐,状极悲苦,枢密院军礼司郎中袁应纲两眼放光,满怀期待地催促着农妇。

    “还把人家的肚兜都抢起跑唠哇!”

    农妇掩面,袁应纲脸色一僵,翻着白眼就出了屋子,身后农妇却是放开了,满嘴念着那可是上好的苏绣,她娘传下来的宝贝。

    思陵县尉强忍住笑,朝这位正五品大员拱手道:“交趾人和国人在这板邦山下隘口来往甚密,姻亲故旧南北相连,都是熟人。虽偶有掠夺,却极少伤人命坏名节之事。”

    两人一边说一边朝村子外走,两个枢密院的文办带着几个巡警在后跟着。县尉一身箭袖劲装,就戴着网巾,看脑门上还只是一层青茬,就知道是投效英华不久,他接着道:“安抚和府尊谕令聚兵备变,下官并不觉交趾人有何异动,袁郎中,您此来查探,是为……”

    袁应纲哼了一声:“交趾人没怎么为难国人,可不等于交趾国就对我上国恭顺守礼。那郑主早前跟鞑清云贵总督来往,之后又跟云南提督马会伯来往,对我上国图谋不轨,其心可诛!”

    县尉却还是没搞明白这位军礼司老爷跑到这国门之地,挨家挨户走访,为的是哪般。听袁应纲说到郑家,不以为然地道:“藩国无知,不识我英华天威,总还觉得我英华就如当年的吴三桂。即便北面换了雍正皇帝,郑家都还把满清奉为上国,可到现在,郑家人也一直没敢闹出什么动静。”

    袁应纲皱眉:“真没动静!?那可是……麻烦啊。”

    县尉疑惑,袁应纲叹气:“这帮交趾猴子,胆子真的那么小吗?就只是劫掠、伤人、欺行霸市,这可……”

    声音压低,转为县尉听到的自语:“这可不够出师之名……”

    说话间迈上一处小山头,袁应纲忽然皱眉:“这里还是我中国之土?”

    县尉点头:“当然,康熙四十九年,两边起了争执,就在前方山头勒石为界,立那界石的坑还是我亲手挖的,喏,就在那,大概两里外。”

    县尉手臂举到一半,脑袋却跟着袁应纲的手臂转了过去,袁应纲问:“那为何这里还有一块界石?”

    看向背后数十步外的山坡下,一块界石赫然立着,周围的坑土还是新鲜的。

    “中国人,你们越境了,还不赶紧滚回去!”

    强调怪异的呼喝响起,片刻后,数十名戴着斗笠的兵丁将袁应纲等人围住。

    “嘿嘿……好大的胆子,敢在我上国天官面前撒野!还有啊,这界石是怎么回事?不想活了么!把你们陈大目叫来!”

    县尉显然熟悉对方来历,更为对方如此肆无忌惮的行径而暴怒如雷。

    “陈大目走了,现在是阮大目管事,他说了,界石就该在那里……”

    对方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显得格外蛮横。

    县尉朝这帮交趾兵丁咆哮了好一阵,得来的却是如林梭镖围逼,他不得不对袁应纲低声道:“袁郎中,咱们还是先撤为好。”

    袁应纲哈哈一笑,显得极为开心:“先派人回去通报,至于我么……”

    他朝那帮兵丁吼道:“本官脚踏之处,就是我中国之土,有种把我抓了去,抓了去!”

    那帮兵丁可没被他这官威震住,利索地就围上来绑住,县尉跟部下大惊,正要拔刀举枪,却被袁应纲吼住。

    袁应纲看住这帮交趾兵丁,笑得格外狰狞:“你们犯了一个大错……”

    黄埔无涯宫大中门外西侧,马车密密麻麻挤满了“停车场”。马儿骠肥体壮,车子銮金镶银,格外华丽,车中人个个华绸玉带,满手琳琅扳指,挥着的扇子上或字或画,落款都是名家。

    这些人下了马车,相互热烈地打着招呼,一同朝大中门行去,其间一对父子模样的人物,更惹来无数人侧目和招呼。大盐商沈世笙沈复仰父子,在广东工商界可是鼎鼎大名。父亲继续艹持盐业,儿子则在基建、作坊、车船等各个新行当钻营,既占了稳,又抢了新,家业蒸蒸曰上。

    “父亲,继续把银子按在田产上,那可是一桩大错!”

    沈复仰一边应付着众人,一边低声对父亲说着,他事业也忙,已经很少能跟父亲当面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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