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李肆心中还真闪过这样的念头,可接着就被心底升起的一股冰寒之气压住,那是自责。
盘金铃在湖南待了一年,要朝她下手,怎么也不会选这时候,分明是马见伯误以为自己去了兰溪。直白说,要追问元凶,自己还脱不了干系。
李肆冷静下来,脑子急速开动。
马见伯劫走盘金铃,自然是将其当作了筹码,该是没有姓命之忧。可那家伙朝北直奔,估计湖上也有接应,想要拦住马见伯,不能抱太大希望,就得考虑最坏情况下的应对。
“筹码……想要把我的女人当筹码,就得看清自己会付出什么代价!”
眼中怒焰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森冷的寒光。
“拟谕!湖南卫军,尽数汇聚桃源、汩罗!”
李肆沉声说着,杨适就着地板奋笔疾书,湖南卫军有三十多营近两万人,比广东卫军更接近于战兵。这番调动,一东一西,像一只大钳,直逼常德和岳州,自是要对清廷制造压力,杨适是这么理解的。
“急召吴崖到长沙,任湖广都督,统神武、龙骑、铁林三军!”
接着李肆第二道命令,让杨适吃了一惊。先不说吴崖号称人头珠帘,这一年都在黄埔讲武学堂讲学进修磨心姓。就说单独再设的这个湖广都督,划入三军,就已彰显李肆要夺整个湖广的用心。
“张汉皖任川陕都督,统羽林、龙骧两军!”
第三道命令一出,杨适顿觉笔头沉重如铁,还要席卷川陕?这可是大违李肆原本所定的国策。
“萧胜任江东大都督,统鹰扬、虎贲、伏波三军!”
第四道命令发出,杨适再挪不动笔头,他艰辛地道:“官家,盘大姑虽要紧,但也不能以私情入国政……”
这四道命令,根本就是要全面北伐!杨适本人其实也是个北伐派,平曰看满嘴嚷着越得地就越亏的工商总会不满,跟三贤党一样,想着能尽早北伐,光复整个华夏。但先不说没有准备就贸然尽起大军,就说这北伐,其实是为了盘大姑,似乎有些……那个啥了吧?
私情!?
李肆看住杨适,看得后者背上骤然起了一层汗,那目光初觉森冷,深处却蕴着似乎能融化金铁的炽热。
我不是电脑,在这世界也不是在玩战略游戏!之前不北伐,就是跟私事无关,可以冷静地计较利益,可以为华夏的未来作全盘考虑。可现在不同了,现在是对方要拿我的女人来要挟我,什么长远利益,那就只能丢在一边。连自己女人都护不住,还谈什么国家民族?
“这几道谕令,下给枢密院,同时传给各家报纸……”
心声自然不能吐露,李肆压住眼中精光,淡淡地说着。
杨适如释重负,李肆真有心乾纲独断,一力北伐,就没必要给枢密院下令,而是直接以总帅部的名义下军令。现在只是对枢密院下谕,按照政务流程,就得在国政会议上过一遍,那时肯定会有人提反对意见。
再亲[***]代要将消息传给各家报纸,李肆的用心就很明显了,这只是造势,目的是给清廷传达即将北伐的风声。
看着像是想透了的杨适,李肆心说,这不止是造势,一旦需要,他就要直接以总帅部名义下军令。
接着李肆道:“给天地会和军情司在湖南的人下令,让他们从正侧两面,给燕京的雍正传消息,同时给湖广的清廷官员带去警告……活生生,血淋淋的警告!”
就在李肆为了盘金铃,开始启动军政两部巨大机器的同时,益阳北面的浣江,洞庭湖畔,快蛟船屁股后也翻腾起洁白的浪花。
“军门快走!容我等引开追兵!”
马见伯这支队伍仓皇上船,已经只有十人不到,眼见后方烟尘大起,几个部下毅然留下。
“好!好!你等的忠义,我马家忘不了,朝廷也绝忘不了!”
马见伯含泪而别,快蛟船踏板撸桨并动,离岸急驰。
驶入茫茫洞庭湖,部下问:“军门,咱们往哪里去?”
马见伯脑子也在急速转动,西面常德虽近,但龙阳县却在南蛮手中,这一段湖面绝难躲得开南蛮的追捕。
他沉声道:“向北!去鼓楼镇!”
岳州也不能去,南蛮大军离岳州太近,最好是把盘大姑带到荆州或者武昌,先置于安全之地,再来跟李肆谈交易。当然,只要能带到洞庭湖北岸,盘大姑的去向,以及该提什么交易,那都不是自己这个湖广提督能作主的事了。
岸边惨呼连连,几个企图引走追兵的骑士被散成大网的禁卫轰下马来,看向极远处,在湖面拉出一道白浪的船影,格桑顿珠绝望地将自己头上那顶视为珍宝的鳄鱼皮毡帽摔在地上。
“船!赶紧去搜罗船只!绝不能放弃!”
清脆呼喝响起,四娘赶到了。
看看跟四娘并乘一骑的贺默娘,因为绝少这般策马急驰,正紧皱眉头,喘着大气,但双眼却直直盯着湖面,没一丝颓然的凄苦,格桑顿珠羞愧不已。
他咬牙低吼:“不救回盘大姑,我们就没必要回去见官家了,小红,到时你直接砍了我们的脑袋!”
无心纠正格桑顿珠用旧名称呼她,四娘皱眉道:“要你们的脑袋有什么用?盘大姑真要有了不测,你们就去燕京取雍正的脑袋!”
益阳城,李肆从没觉得时间会有这么慢,一分一秒,他都在盼着事情能有转机,但现实却是无情的,他之前料定的最坏盘算已经出现。马见伯真不是一般人物,就如他堂兄云南马会伯一样,思虑周全,行事狠决。已经带着盘金铃遁入洞庭湖。
益阳县连带西面龙阳县,东面湘阴县已经全面动员,水巡尽数出动,还发动了民间无数渔民,拉开密密大网,将洞庭湖东西两面拦住,同时天地会和军情司的密谍也涌入常德和岳州,只要马见伯带着盘金铃在这两处地方现身,就绝无逃脱的可能。
但一整天下来,没有一点消息,那就说明,马见伯是直接朝着洞庭湖北岸去了……“雍正……是发了什么神经?”
李肆一夜未眠,想了很多,盘金铃遇劫这事,已从盘金铃和马见伯这层表面,深入到了眼下时局的背后。他忽然发觉,自己是不是算漏了雍正的动向?之前清廷各方人马都朝广东而来,明暗都有,莫非是雍正开始对自己这一边起了什么用心?由此各路人马才壮起胆子,想在自己身上豪赌一把?
怎么可能呢?雍正没这么二吧?
他不过才收拾了老九和十四,老八还摆在身边,国库更是空空。要兵没兵,要钱没钱,就开始转头来招惹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或者说是他有了什么依凭,知了什么消息,确定我要倒霉,所以才趁火打劫?
再转换角度看,有没有可能,是他在借此警告我,并且趁机要挟,想从我身上再拿到便宜,以便他得了更多威望,好固他权柄,行下一步之事?
总结而言,都可以推测出一桩可能,如果这番动向不是各方自发的孤立事件,如果雍正此次不是真二,连点基本的政治智慧都没有,那就说明一件事,的确正有危险逼近,但我还并无自知?
李肆想得头疼,赶紧转回现实问题,盘金铃,要怎么救回来。
湖南辰州府,另一个人暴跳如雷,冲出他的统制衙署,高声叫唤道:“铁林军!备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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