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也觉束手无策,一颗心惶乱不已。
总督衙门后堂,鄂尔泰正焦躁地来回踱步,又一个人被兵丁推了进来,那人愤怒地朝兵丁咆哮:“狗奴才!长长眼睛,真连命都不要了!?”
兵丁们无奈地道:“张制台钧令,不敢不从,还望大人恕罪……”
鄂尔泰见得此人,顿足道:“哎哟!我都暗传了消息,让你径直动手,摘了张伯行的顶戴,怎么你也被押进来了!?”
这人正是荆州将军衮泰,他额头蒸着热气,抖着脸上的肥肉,脸上还满是震惊:“我怎的知道张伯行这般狠厉!?这家伙像是吃了什么药,胆子一下就爆了!我身边虽然有几十个人,可架不住满城兵都听他使唤啊。”
鄂尔泰颓然无力地软在椅子上,摇头道:“是啊,这家伙是个青天嘛,当年连先皇的奶兄弟都能扳倒,咱们这些虾蟹算什么?想必这城里的军将,也都是这么想的,都想着听他张青天的话没错。”
衮泰不甘心地道:“荆州旗营也该到汉阳了!我已经让家人出城联络!”
鄂尔泰摇头:“来得及吗?怕是来不及了……”
道观里,四娘握拳拍掌,再多想也怕是来不及了,要拼才能赢,多渺茫的希望,她都要去争取。
正要说话,默娘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扯住四娘……当李肆带着禁卫和吴崖等人一路策马狂奔到武昌府下时,城头旌旗招展,兵峰如林,张伯行已布置好了全城防务。当时李肆心中一阵透凉,心说自己真是失算,没料到这位“清官”竟然有了跟雍正直接相抗的心气,他那清儒的“风骨”呢?
不,他那“风骨”还在,只是戳出了皮肉……保安门城楼上搭起的刑台隐约可见,吴崖高声道:“陛下,请谕令攻城!”
李肆就觉呼吸急促,闭了眼睛,调匀了气,他沉沉摇头:“少安毋躁!”
攻城?拿什么攻城?现在赶到武昌城下的,只有龙骑军和禁卫,龙骑军是拖着几十门炮,可都只是新换的四斤炮。对上武昌这坚固城墙,根本没办法,只能等到神武军的十二斤炮,乃至他从新立赤雷军里所调的二十斤炮。
也不是没炮就没办法,但那就得现场赶制云梯冲车,可与其等着这些古老玩意完工,还不如等着火炮到位。
吴崖自然清楚眼下形势,他怒声道:“只造云梯,蚁附攻城!”
李肆继续摇头,云梯?护城河呢!?武昌靠江,护城河可不窄,填出一截通道,怕不要舍掉数百乃至上千人命,再蚁附而上,眼下这些人马,根本就不够堆的。武昌不是岳州,虽然湖北绿营早被打烂,但驻扎在这里的督标、城守营,再加上当地团练民勇,守城兵力怎么也有万人。
总而言之一句话,速攻已是没有指望。
看向城头,李肆咬着嘴唇,心道张伯行怕是已经控制了其他清廷官员,乃至控制了鄂尔泰,此人才是一个铁头二愣子,他到底想的是什么,连自家身家姓命都不要了,非要向盘金铃下手呢!?
喧哗声不断,李肆转过目光,看到的是一杆杆大旗竖了起来,写着求释盘大姑的字语,数万民众,因为没有辎重负担,竟然也都到了武昌城下,正鼓噪不停。
难道是……李肆脸色煞白,难道是张伯行看到了人心所向,对盘金铃有了另样的解读?
在帐中分析所得消息,竭力思索对策,调度人手,李肆一夜未眠。第二天清晨,正神思恍惚,却听到四面一阵高亢的悲呼。
奔出军帐,踏上临时搭起的高台,举起望远镜正要看,却被另一阵呼喊声给止住了。
那是从武昌城里传来的呼喊声,排山倒海,声威巨大。
时间倒回几分钟前,凌晨,总督衙门侧面那小道观里,兵丁们将一个高挑身影押上了囚车。
囚车缓缓而行,朝着南面城墙而去,路过一段街面时,一间包子铺里的食客们涌出来看热闹,这正是之前甘凤池和李四娘呆过的包子铺。那铺子里原本慈眉善目的包大娘,盯着囚车上的身影,身子剧烈地抖动着。片刻后,似乎憎恶压倒了畏惧,她在看客身后猛然高喊出声。
“烧了她!”
街上沉寂了片刻,然后一阵阵呼喝响应而起。
只有三个字,正是李肆听到的那三个字。
“烧了她!”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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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六章 信上天者无敌
华夏历来是没有火刑的,沾点边的也就是挫骨扬灰和炮烙之刑,前者基本针对已死之人的尸骨行刑,后者则是烤人而不是烧人。
之所以让包大娘喊出那一声,接着无数民人应和的原因,是因为妖女带蛊,整个武昌都被蛊毒沾染的传言在城里已无人不知。外面那些南蛮人的动静,更加剧了他们的恐慌。
只有把这妖女烧了,烧得干干净净,才能净了这一城!没了蛊母,蛊毒自然消解。
立在保安门上,听着这呼声越来越高,越来越近,张伯行面颊涨红,抖着胡须道:“好!好!这就是民心!这就是天意!我张伯行顺天而行,来人,准备柴薪火油!”
他看向城下那数万南蛮民人,笑得极为快意:“就在这些邪魔的眼前,将他们的心母焚了!这些邪魔必将心志瓦解,溃决千里!”
师爷在一边不停擦汗,忐忑不安地道:“东翁,是不是……太行险了?皇上可非这般交代。”
张伯行摇头,自信地道:“且看我浩然正气镇河山!到得邪魔溃决时,皇上自会知我张伯行的忠!”
他心中还暗道,不止是皇上知我的忠,青史也将知我的义!我张伯行,必将因此而留名青史!不定还会如赵公明那般,成为家家户户都要贴上的门神。
武昌府城里,囚车行出小巷,进到大街上,无数民人涌了出来,挤在街道两侧围观。
“烧了她!”
“烧了她!”
先只是振臂扯着嗓子高喊,后来还觉不快意,菜叶、烂果纷纷飞向囚车,接着就变成木块、瓦片、石头,砸得囚车哗啦啦作响。
被石头瓦片砸中,闷哼声中,她艰辛地抬头,一脸已是血肉模糊,就一双眼瞳还亮着,其间浸着一丝紧张。她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怎样的痛苦,她不清楚,自己所作的准备,能不能将那痛苦扛下来。但想到了另一个人,她又释然了,她已得偿所愿,任何痛苦,她都能忍受得住。
“仁治盛世怎么会涌起反贼,原来就是这妖女作祟!”
“康熙爷怕也就是被她害死的,该死,真是该死!”
“我家丈人前几曰忽儿病倒,自就是她在害人!烧!赶紧烧了!”
“果然是张青天,满心想着为民除害!
民人们议论纷纷,都扭着脸肉,高声唾骂,显得格外狰狞。
一群穷苦小儿奔了过去,脸上都是深仇大恨一般的愤意,挥着砖头瓦片,想学往曰那般,见见囚犯被砸出血水的景象,却被囚车附近的衙役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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