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会议上,这事一说,众人才恍然,怪不得葡萄牙人这么热情呢。他们在亚洲已被挤得没了地盘,路过果阿时,也难见贸易商港的繁盛。如果英华海商直航葡萄牙,不,这不太现实,仅仅只是直航果阿,葡萄牙人就能在亚洲贸易棋局里打个翻身仗。

    在这个大棋局下,澳门乃至安南葡人的待遇,都已是小事一桩。

    把这消息品了好一阵,鲁汉陕咬牙道:“这是把咱们当棋子耍了?”

    其他人也都明白了,这不过是葡萄牙人在造势。直航果阿之事,完全破坏了欧罗巴人在亚洲的贸易布局,就没可能实现。使团这趟行程,没在巴达维亚跟荷兰人通气,他们很难出马六甲,没在加尔各答跟不列颠人通气,他们在直布罗陀就要被扣押。欧人对贸易路线和把持和划分,几乎是当作了国土般看待。

    葡萄牙人搞这一出,不过是将他们这使团当作了砝码,跟欧罗巴诸国争夺亚洲利益的砝码。与此同时,也是营造出一股双方走得极近的假象,让欧罗巴诸国对使团心抱警惕,从而让使团只能倚仗葡萄牙人跟欧罗巴沟通。

    唐孙镐怒声道:“果然是只知商贾事的蛮夷!就不怕我们这棋子,砸了他的棋盘!?”

    小谢嗤笑道:“出发前,我们通事馆就作过研判,这样的形势,并没偏离太多。”

    他敲着书案,指关节落在那张欧罗巴地图的葡萄牙上,刚才国务大臣对他所言的历史变幻有所触动,让他隐有所悟。

    小谢悠悠道:“我们来自赛里斯,我们是神秘、高贵、富足、强大,温文尔雅的赛里斯人……”

    他抱膊冷笑:“我们是来交朋友的,谈什么生意,伤感情。”

    鲁汉陕和唐孙镐等人相互对视,心说谢八尺开始发功了。

    接着小谢的语速快了许多:“他们开这棋局,咱们不玩!咱们另开一局!依照通事馆的华夏九服构想,葡萄牙是要从‘蛮’变为‘藩’!”

    “葡萄牙,要成为我英华在欧罗巴的门户,时时刻刻都要跟我英华站在一起,替我们英华观望风色,替我们英华谋取利益,必要的时候,还要跟着我们英华一同作战!”

    “总而言之,必须要将葡萄牙牢牢绑在我英华的战车上!”

    “现在是他们想借贸易路线来摆布我们,以后会是我们借贸易路线摆布他们,在实力未及之前,就不能被他们拖进欧罗巴的海贸大局里。”

    听着小谢将通事馆对葡萄牙的定位,也是此行一桩重要的纵横事道出口,众人心神摇曳,真不愧是谢八尺,口气大得要死。

    “细作之事,先不要妄动,咱们要在这葡萄牙站稳脚跟!”

    小谢是使团之首,他这话就定了工作调子。可众人还是疑惑,要怎么化解掉葡萄牙人的棋局?同时朝着小谢所说的目标前进?

    小谢道:“我刚才说了,我们是赛里斯人……”

    他举起一副卷轴,再点点自己:“陛下对葡萄牙人的心意在这,我小谢的一张嘴在这!”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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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三章 我们两国,亲如一家

    “什么赛里斯,就跟雅典一样,早就消失在历史长河里了。他们就是群割据了海边之地的流氓!他们在澳门对我们葡萄牙人犯下了难以饶恕的罪行!”

    里斯本王宫里,原本的澳门总督马玉爵士正在向国王高声申诉。尽管这一路跋涉,他跟英华使团已相交甚密,但涉及到国家利益,他绝不会顾及私情。

    国务大臣平静地说着:“所以我们才会把他们当作棋子嘛,战争刚刚结束,大家都在喘气养伤。趁着这个机会,借他们这颗棋子,为葡萄牙争取更多的生存空间,亚洲不行,就在美洲,为此我们就必须将支那人牢牢绑在我们身上。”

    他再补充了一句:“直到替我们葡萄牙争取到了足够的利益……”

    王座上传来一个虚浮的嗓音,那是若望五世,这位国王总是沉迷于修女的身体,一般的事情可唤不回他。

    “王国在澳门和安南的人民,会因我们的计划而受到什么伤害吗?”

    国王还是关心子民的,葡萄牙东印度公司毕竟还是国家的擎天财柱。

    国务大臣答道:“支那人都是空谈道德而不重实务,他们更在意的是颜面。之前我去迎接那位年轻的外交大臣,他因我向他低头鞠躬而趾高气扬,这跟利玛窦和传教士们对支那人的描述完全一致。”

    “我已向诸国遣出特使,通告支那使团的到来,并且让特使通过非正式的途径,将我们可能跟他们达成直航果阿协议的消息散播出去。”

    他总结道:“支那人并不清楚我们欧罗巴的社会,只要我们给予他们足够的礼遇,他们不会去深究实际利益,更不会为此而伤害王国的人民。”

    一边的索萨爵士皱眉,马玉更是张口欲言,他就蹲在这帮支那人的边上,看着他们是怎么作生意,怎么管城市的,怎么满南洋折腾的。这些人可不是利玛窦和其他传教士嘴里的“哲学家”,他们也是商人!

    国王的兴奋言语阻住了他:“里卡多对他们护卫的短枪很感兴趣,海军大臣对他们的船很感兴趣,他们的丝绸、茶叶和瓷器,尽量都买下来,正式接见的事情,也尽快办好!要让整个欧罗巴都能看到,我们葡萄牙人,可是面向支那的门户!”

    丢开政治算计,若望五世可是满心渴盼着王宫里能换一些瓷器,衣帽间里能多一些不同花色的绸袍,同时还不必再喝不列颠人转卖的中国茶。

    赛里斯使团到达里斯本的消息早已传遍城市,此刻正迅速朝着葡萄牙全境蔓延。各地大小贵族纷纷涌来,除了抢购赛里斯货物,也怀着看看赛里斯人到底有何等风采的好奇。在这纷纷攘攘的喧嚣中,葡萄牙人长久已来低落的心绪,竟然也昂扬起了一截:虽然咱们这一国已经衰落了,再不是当年引领大航海时代的第一代曰不落帝国,但赛里斯人跟咱们的关系却非同一般呢。

    在这个时代的欧罗巴,只要读过一些拉丁文名著,就能知道“赛里斯”代表着神秘、美丽、高贵、优雅和理姓。这个名词跟利玛窦神父所说的“契丹”或者“支那”,感觉相差太远了。

    这种称呼上的偏差,也隐隐在牵动着葡萄牙人的久远记忆,当国王正式接见使团时,几乎整个王国的贵族都聚在了王宫,这种记忆更被那位年轻的赛里斯外交大臣给直接牵拉出来。

    “神州陆沉,夷狄肆虐,煌煌天朝,千里白地……”

    “祖国沦陷了,蛮族们焚烧了最后一间屋子,抢走了最后一块面包,侮辱了最后一位贞女,美丽的国度啊,就这样成为荒原,只能听到野狼的嚎叫。”

    小谢在说,郎世宁在翻译,两人配合得无比默契。

    小谢只是穿着英华官员的常服,他的通事馆知事是正三品官,紫袍上绣着孔雀,乌纱帽的长硬翅随着他铿锵有力的话语而悠悠晃动。即便大家听不懂,需要郎世宁来居中转译,但硬翅那富有韵律的晃动,将一股从容而威严的气势叠叠推送,让满堂戴着假发的贵族们看得目不转睛。

    果然是从神秘的赛里斯而来啊,就像是从比利牛斯山巅上的云层里下来的天使一般,那么细腻,那么洁净,那么纯粹……贵妇人们聚在一起,挥着扇子遮住面孔,眼波荡漾,就看着宛如朗诵诗篇一般的赛里斯外交大臣。对了,后面那些穿着红袍的小伙子们也都是一般气质,沉静、内敛,就跟传说中一样,赛里斯人都是富有智慧的哲学家,他们的思维就跟丝绸一般柔滑细腻,让人沉醉。唉,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一亲芳泽呢?

    “有我天子,御守国门,鞑靼破关,死社稷,不忘民……”

    “伟大的皇帝,将自己当作城墙,阻挡着鞑靼人的入侵,即便战死疆场,也不愿子民受到伤害……”

    无数唏嘘声在大厅里回荡,即便是那些芳心荡漾的贵妇们也被吸引过来了,眼中顿时泪意盈盈。

    多么熟悉的历史啊,赛里斯人的遭遇,就跟他们葡萄牙人相差无几。当年葡萄牙跟西班牙平分全球,也站在了欧罗巴强国之巅。可在一百四十多年前的三王战争里,国王塞巴斯蒂昂战死疆场,西班牙人趁着国中无主,悍然吞并了一国,亡国之恨,他们葡萄牙人也是尝过的。

    “时不过一甲许,英雄奋起于草莽,复先人衣冠,立赛里斯之旧业,鞑靼蛮族,溃败北归,南面之土,涤荡清澈……”

    “不过六七十年,就有英雄被人民拥戴,赶走了鞑靼人,恢复了赛里斯的传承,他就是伟大的赛里斯皇帝,统领东亚细亚之南。北面的鞑靼人正在他的身影下颤抖,整个东亚必将回到他的治理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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