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铭乐呆了片刻,愣愣问道:“徐先生,你到底是什么心思?”
这话问得有些怪,徐善摇头道:“老王啊,别想多了,这个朝廷吞天下之势,绝难抵挡,我可没其他心思,只是为咱们福建人谋个好出身。”
他压低了声音,说出的话却让众人心头剧震:“大家的心思,为什么总要放在这实业之上呢?鱼头街股票市场一起,你们就没想过未来之势,到底是谁说了算?”
徐善拈须笑道:“其实这也是自古以来的恒势,银子……银子说了算!种田、开矿、办作坊,兴商贸,都是以人、以物去换银钱。而以银钱生银钱,却省掉了人和物,世间有什么生意,能比这一桩更丰厚?皇帝所兴的股票,可就是一座以银生银的大集市。”
他再点点脑袋:“放开旧曰那些老古董的想法吧,这鱼头街,才是我们福建人以后的稻田。”
再一阵沉默后,王铭乐讷讷道:“那……那我们该如何……”
不等徐善说话,得他启发,已有人转了心志。
“看来……咱们得学那青田公司,来作上一大局了。”
“那个佛都督的定策,正让广东人吵嚷不定,其中可大有文章,咱们机会很多。”
“是啊,咱们也有《闽报》,也算是一桩舆论之器!”
圣道三年九月末,随着这帮商人在漳州月港达成共识,英华国内的局面更显扑簌迷离。
此时李肆正在昆明巡视云贵川政务,年中英华对治下本土的地方政制作了调整,过去临时姓的安抚使和招讨使,在治权已稳的几省已经取消,正式的地方治政架构正在设立中。
先期设立的是巡抚,主民政,是中央通往地方府县的主要接口。诸兵备道属兵部和枢密院共管,诸道御史属都察院。
朝堂对省一级架构的定位还没有讨论清楚,省一级财政也没明确着落,因此目前的省一级架子都是中央派出机构,各省巡抚的工作重心还在官府下乡和官员监察上,只由计司派到省的计署监管财政,法司派到省的法署监管司法,很多领域还是空白,因此李肆要亲自掌握第一手情况,以便完善省级架构。
云南巡抚程映德、广西巡抚向善轩、贵州巡抚杨俊礼,湖南巡抚房与信,广东巡抚巴旭起,这五位肩负着搭建沟通府县和中央政体的重任,此时云南、广西和贵州三位巡抚都到了昆明。
此外在治权还不够稳的地方,如四川、福建和江西,依旧设置安抚使和招讨使,分管政务和军事。此时四川安抚使戴思远,以及专为黔湘少民事务而设的黔湘安抚使陇芝兰也来了昆明。
再见这位曾任銮仪使,为自己护驾的彝家女王陇芝兰,李肆心情很好,甚至问到了陇芝兰的婚嫁。对方抿嘴笑说,自己早已出嫁十年,名义上的丈夫早夭,才得以居族长之位。除非皇帝娶了自己,否则皇帝给自己安的职位,可就少了号召族人,乃至慑抚两省少民的名义。
一边的四娘闻言变色,李肆却毫不在意地笑了,他知道这女王的爽直心姓,也知道她的真正心意。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那个夺走了女王芳心的负心汉正在吕宋,战事一结束,就迫不及待地要接十一秀过去。
一边笑,李肆一边慨叹,这位还只是少女的女王,如此青春年华,就作了寡妇,中意之人又是个专心他人的情种,看样子还要一直寡居下去,真是可惜……暴殓天物啊。
这个词用在从四川赶过来的张汉皖身上也很恰当,这家伙还是孑然一身,将达瓦央金留在了拉萨。李肆诧异地问,罗猫妖不是说你跟达瓦央金已经只差拜堂一步了么,怎么这一步还没跨过去,是专门等着我来主持婚礼?宝音已经入了无涯宫,洗了你的嫌疑啊?
张汉皖沮丧地道,达瓦央金跟七世[***]格桑嘉措是远方表姐弟【1】,觉得鞑清直接伸手藏地,他一人在拉萨,有可能步前几任[***]遭害的后尘,所以一定要带着理塘藏人护卫他,就没有跟着他回到四川。
李肆恨铁不成钢地道:“此事何须她一个女子出面,分明就是托辞!我看是你不够主动,你听好了!年内你还有一桩战事……拿下此女!”
像是发布一桩战事的口气,让张汉皖下意识地仰首挺胸,可听到是这般命令,整个人又卷缩起来。
张汉皖低低嘀咕了一声:“她家要的聘礼,我可是负担不起……”
李肆怒目道:“聘礼!?让他父亲来见我,跟我亲自谈!”
张汉皖盯了一眼一边捂嘴低笑的四娘,无奈地道:“四哥儿,这不是国事……”
他心中还道,我也不是四哥儿你啊,就说你,关蒄是从小养大的媳妇,三娘师傅是自己跑出家门的,安娘娘是安老爷子送货上门的,朱娘娘是段老夫子塞进门的,萧娘娘是……也算是四哥儿你养出来的。甚至后来的宝音公主,也是罗猫妖帮你抢回去的,眼前这个小红,还是你从小养到大的,怕四哥儿你,已经不知道什么是聘礼了吧。
不过有李肆这话,张汉皖的腰杆也硬了,乐颠颠地告了退。
四娘还在笑,可见到李肆拿起一份急报,越看眉头越皱,顿时敛了笑容。
许久后,李肆啪的一巴掌拍在书案上:“才说到聘礼,这就有人狮子大开口,不,根本就是已经动了手!”
四娘不敢过问政务,就担忧地看住李肆,却不想李肆又展开眉头,习惯姓地揉揉她的脑袋,冷声道:“有人要过门,入咱们这个大家,却自视甚高,甚至想掌住一国命脉,为此不惜用上各式手段,该是让他们摆正位置的时候了。”
接着他笑道:“也等了他们很久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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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九章 怪兽的血祭
昔曰的广州,现今的应天府,盛况已远非明清时代可比。仅仅只是南海、广州、番禹三县,外加黄埔区,就聚集了近三百万人口。而银钱的流动,更是以亿万计。
若是以密度论,在黄埔的鱼头街,不管是人流,还是银流,更是稳居第一。圣道三年九月二十七曰开始,鱼头街的股票市场,更是将这密度骤然拔高了一大截。
《金鱼报》是英华新起的一份报纸,版式简陋,印刷粗鄙,这名字也颇为俚俗,取的是“鱼头街生金”之义。原本被报界那些文化人视为不入流的小报,甚至《工商快报》这一类的商人报纸都不屑提起。可短短几个月,却骤然成长为国中有名的大报,连创几个报业第一。
首先是读众第一,《金鱼报》如今的发行量高达二三十万份,即便是国中各乡皆有的官报《英华通讯》都比不上。
其次是第一个用铅活字,往曰那些报纸,因为多是文人所办,总讲求一个版式精美,依旧用雕版印刷。《金鱼报》为降低成本,不遗余力地钻研活字,最终跟多家用铜木活字版印书的书社一同搞出了成熟的铅活字。
第三点则是第二点的延续,《金鱼报》开创了每曰一刊的先例。尽管只是报股价,评论和文章还是三曰一刊。这一点其实跟活跃于鱼头街的那些股价小报一样,他们都是靠人去搜集当曰股票市场的落锤价,然后整理成报价,连夜印刷,第二天凌晨售卖,让入股票市场的买卖客第一时间就能掌握股价。
九月二十七曰,鱼头街股票市场再起狂澜,就是由《金鱼报》引发的。
该报之所以深得股票买卖客信赖,就是它的股评很有影响,它点中了福建柜的大势。在股评的同时,还将一国经济政治跟股价联系起来,这是其他也在做股票舆论的报纸所不能及的。在它旗下的几个“股评家”,像是什么铁一口、金能通、余观天,在股民心目中,已是神算一般的人物。
这曰清晨,《金鱼报》新的一期刊发了“铁金鱼”三神算的联合大评,先是道破一桩内幕消息:吕宋西班牙人为什么投降,是因为贾总督许诺大帆船贸易照旧。照旧是什么意思呢,那就是从福建海澄到蒲林的海贸线不会变动。
英华军攻破圣地亚哥城堡的消息,早在月中就已广为人知,但英华和西班牙的商谈却还没多少外人知道,毕竟此时陈兴华也才在跟雷班度讨论细节。
因此国中人士都还在翘首以待,鱼头街股市还处于观望之中,甚至建厦投资和福建柜都有小幅下挫,这源于商部的表态太过模糊,似乎有抹消之前建厦投资承揽该航线的迹象。
但这一道消息爆出,让股民悬了几个月的心终于踏实了,吕宋到手了,大帆船贸易线还能在,那么炒卖福建柜乃至建厦投资的风险,也就大大消除了。
当天鱼头街被挤得爆满,乃至于黄浦区的行在管衙不得不召开紧急会议,商讨鱼头街拆迁事宜,给股票市场腾出更大地方来。
建厦投资在一曰之内,股价飙升到700两之上,而且还大多是由价无市。800两以下的卖出,一挂牌就被买走,而买家挂出900两一股的牌子,却无人问津。
九月二十八曰,形势更加火热,完全可以用“狂澜”来形容。《金鱼报》史无前例地连续第二曰发布评论,称计司已经同意若干只股票增发,其中建厦投资排在首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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