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玉阶上台了,大堂里顿时一片喧嚣,梁博俦更是额头冒汗,不停扫视四周,生怕那传说中的黑衣卫冲了出来。
“诸位!大家都清楚,我韩玉阶有时候就是官家的嘴。要我拿个章程,怕大家到后面又说我跟着官家作局,因此今曰的商议,我韩玉阶就当个会锤,只护着大家照议事的流程走。”
“咱们也是议事的行家了,知道议事的章程。还是老办法,第一项,是把咱们当中最精明,最懂行的那些人推举出来,由他们来定出条款大纲,然后大家来决议。”
韩玉阶这话赢得众人轰然叫好,这确实公道。
“这不就是股东大会么!?”
梁博俦对近曰相继举行的股东大会有所了解,听到这安排,感觉份外熟悉。
“是啊,咱们这几年来,向商部和计司呈情,都是这般艹办。股东大会的章程,不少都出自咱们议事的规矩,当然,这其中也有差别。股东大会是按股数说话,这里是按人头说话。”
沈复仰一边说一边心道,其实没这么简单,最早他们议事的章程,却是从公司议事里学出来的,只是那时候的公司还不是股份公司。说到底,终究是谈商事的规矩。
梁博俦鼓起胆子,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若是推举出来的人,一直盯住了皇帝,就跟那些御史一般,那是不是能起些作用?”
沈复仰呆了片刻,缓缓点头道:“我决定……推举你了。”
梁博俦瞪眼道:“别吓唬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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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六章 政变:西院
无涯宫肆草堂,李肆正在翻看着一份草案,这是韩玉阶直接递给安金枝,然后由安金枝转递过来的。并非由工商总会递给商部,再由商部交通政司的正常渠道。
华夏议事终究还是有自己的特色,面子问题很难丢掉。工商总会先走非正常渠道,给皇帝透个风,看看皇帝是什么反应,再决定是不是走正式渠道。一旦走正式渠道,那就把朝堂也牵扯了进来,大家就少了太多回旋的空间。
李肆当真被这份草案吓了一跳,他艹纵股市,算是漫天开价,而工商总会却还真落地还钱了,划的这条线,虽不完全符合自己的构想,却已经不远了。
由此李肆有些犹豫,工商的心气已经被自己养足了,如果将自己的规划抛出来,将这一国最先进最活跃的生产力以那样的方式组织起来,对自己以后的施政会有多大影响?朝野的观念,是不是已能接受这样的改变?形式上,是不是还要作更多调整……李肆背着手,在置政厅里来回踱步,两个少女对视一眼,悄悄蹭到了李肆的书案边,想瞅瞅到底是什么东西,让李肆竟然也犯了难。
这两姑娘自然是置政厅文书六车和贴身侍卫四娘,粗粗看了几眼,两人柳眉倒竖,怒意勃发。
“大胆!竟敢自比台谏!”
“荒谬!商贾还要自组衙门!”
她们的反应,已经充分说明,工商总会这份草案,在常人眼里犯了多少忌讳。这也是工商总会不敢直接呈给商部,而是先让李肆看看的原因。
工商总会的草案,有四个要点,一是请求就金融领域单读力法,二是设立一个持续存在的机构监管金融,人员来自工商总会。三是这个机构必须超然于其他衙门,只受工商总会和皇帝监管。四是这个机构依照金融之法,监管所有金融之事。
在一般人看来,这就是自立衙门,想要拿到近似都察院的权力,心口真是大大的黑了。
可在李肆看来,工商总会的目光还停留在金融之上,同时也只着眼于自身,离自己的构想还有距离。不过权力架构的调整,本就是长期的,工商总会敢于跨出这一步,已是很不容易。
“官家,工商总会的人还聚在青浦,正是一网打尽的好时候!”
六车挽起袖子,卖力地磨着墨,还翻出了印泥,以便李肆第一时间就能用印。
“陆海两军在南洋拼死拼活,老百姓也在为战事出力,现在他们是要下山摘桃子了,这吃相可真是贪婪,竟是要独占一国之利!”
四娘心头还挂着吕宋之战里牺牲的数千将士,由此也想到了足足两万以上的死难华人。她一直觉得西班牙人所受的惩戒太轻,心中还揣着一团火,现在国中这些工商又跳了出来,自然成为宣泄怒火的对象。
李肆呵呵一笑,摇头道:“这金融事,目前而言,本就只跟工商有关,他们主张自己的利益,也是名正言顺。”
见两姑娘还撅着嘴,他再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古往今来,有哪一国,能像咱们这一国那样,大多数工商都露在明里?有哪一国,能像咱们这一国,竟是全靠着工商税在办事?”
李肆笑道:“很多读书人都评价说,朕这皇帝,是另一个秦始皇,你们知道这话的真正意思么?”
两个姑娘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都道那自是读书人在骂你,虽没坑儒,却是在抑儒。
“编户齐民,收税到每一个草民身上,这是秦始皇载着的功绩。而朕么,却是编户齐工商,收税到了每一户工商身上。这就是咱们这一国,不同于以往的根基。”
“编户齐民,自是要以农为重,编户齐工商,那自是要以工商为重。但如今咱们这一国的朝廷和国法,还没有完全着落在工商身上,他们自己提出要求来,也是合情合理的。”
李肆这不是在为姑娘们解说,更多是在预演对朝堂诸臣的说辞。
四娘嘟囔了一句:“他们想管住皇上,谁又来管住他们?”
六车却道:“人以食为天,一国怎么能全靠工商为根基呢?”
两个姑娘跟在李肆身边,耳熏目染,还真有一番见识。
当李肆召开临时朝会,商讨工商总会这份草案时,众人的意见也都聚焦在这两点上。
李朱绶似乎早有准备,这个最擅调和的枢相,提出的意见,却是最具创造姓的。
“金融一事,不仅是要封住工商之口,让陛下退出股市和债券之事为天下人所尽见,也要管住工商自己不在里面兴起波澜,同时还要监管朝廷和官府相关人等,没有胡作非为,因此就得各方人士都能说话,都能看。”
“这新设机构,不能为工商总会所独占,但也不好由朝廷独占,臣提议,将县乡公局之制拿到这里来用,只是入局人选的范围扩大一些,工商总会要有,朝廷要有,陛下也可由中廷派员加入。这样一个机构,不能让其成为衙门,而是一个观风议事的地方,有关金融之事,三方可随时决议。”
“这个机构的权力,可如工商所请,仿效都察院,只有进谏呈情之权,实际事务,交由法司、计司和商部等衙门处置。”
李朱绶这话,最初引得汤右曾、杨冲斗等人大皱眉头,还真要让工商涉足朝政?可细细一想,都察院只管官员,的确管不到工商,若是要商部和计司全然处置工商事务,他们背后又都是皇帝直接授意。如今李朱绶这一言,实际是在分皇帝之权……想及皇帝之前声称就是要将自己之私白于天下,如今工商总会的回应,以及李朱绶的建议,都是在给皇帝处置工商事务套一层枷锁,汤杨等人恍悟,莫非这就是皇帝的初衷?
当众臣纷纷表示赞同时,李肆无比感慨,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第一次不必他将谋划全盘抛出,大臣们就已点了题。看来朝堂的思路,也渐渐跟上了这个时代。
他微微笑道:“那么,这个机构,大家觉得该叫什么名字?”
“商谏局”、“商察院”等等名字都涌了出来,名不正则言不顺,这个机构该怎么命名,跟其职责和地位紧密相关,大家都不愿置身事外。
当皇帝和朝堂的意思传回工商总会时,包括沈复仰、梁博俦在内的八十四名代表全都愣住了。
尽管朝堂和皇帝还要塞人进来,尽管限定了只有进谏和呈情的职责,但这份草案的精神却是被肯定了,让这帮正为自己狮子大开口而忐忑不安的商人们如释重负,接着又泪流满面。
他们都有一种小妾骤然转正的喜悦感,过去皇帝虽重工商,为工商放开手脚,甚至还一直扶持工商总会,让他们有说话的地方,但总还是无法进入正式的国政层面。如今却是能借这个机构,成为朝堂的正式一部分,这可是不官而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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