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世骠自然不敢放弃金厦,自南澳乃至古雷丢掉后,金厦就成了联系澎湖和台湾的唯一出口,再被南蛮夺了金厦,大陆到台湾的海路就将被彻底遮蔽。

    圣道皇帝跟雍正皇帝早前有默契,其间除了武昌之事,基本没有什么大动静。但所有人都不觉得,圣道皇帝会继续窝在岭南。

    可圣道皇帝转火如此之快,还是出乎大多数人预料。吕宋刚平,大军还没完全撤回来,圣道皇帝就派出舰队,要收金厦,这是要将台湾收归囊中。很多人甚至猜想,圣道皇帝是要拿下整个福建。

    所以施世骠更不敢退,台湾是他家业,福建是他仕业,他这个靖海将军,职责就是守住福建。

    这意味着一场毫无希望的血战,林亮和蓝廷桢都是抱着战殁于役的绝望就了各自的岗位,可他们也不是莽汉,眼见有另样的机会,自也不愿堵绝希望,贸然开火送死。

    代表施世骠来金门前线督战的是他四儿子施廷济,一个二十出头的游击,他举着望远镜,看了这艘看那艘,将敌方舰队每艘船都扫了一眼,在那艘巨舰上停留的时间格外长,喉结几乎是三五秒就要耸动一次。

    不知过了多久,施廷济才放下望远镜,然后发现一件事,对方战舰就在三四里外的海面,但到现在,不管是炮台,还是海湾里自家的战船,都没什么动静。

    他下了望台,怒声问着林亮:“怎么还不开炮!?”

    林亮楞了片刻,勉强应道:“敌势诡异,持重为上……”

    诡异!?当然诡异了!

    施廷济正要骂人,哨望叫了起来:“动了!动了!”

    施廷济和林亮同时举起望远镜,死死看去,对方确实动了,一艘海鲤舰正离了队列,朝海湾里的船队驶来。

    那是对方派来的使者,这边的施廷济和林亮,船上的蓝廷桢脸色同时煞白,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来劝降的。

    可连施廷济都不敢再说开炮的事,虽已确定之后还是一个死字,但总比现在死好,更何况,万一人家只是路过,来跟自己打个招呼呢。毕竟之前大家还有过默契,甚至允许他们参观过苏比克海战。

    人就是这样,死亡没真正到来前,总是不愿轻易丢开希望,即便那希望有多渺茫。

    使者被带到蓝廷桢座舰上时,施廷济和林亮也都到了,有施廷济在,蓝廷桢自不会单独面会敌方使者。

    深蓝对襟中袄熨得笔直,两排黄铜扣份外醒目,纯白大檐帽,纯白窄裤,袖口两道金绣,虽有些怪异,却透着一股肃正的凛然。当这个中年将官抬起手时,纯白的手套更是吸引住了三人的目光。像是拱手为礼,又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手套。

    三人同时皱眉,不仅是在恼怒此人态度倨傲,更是不明这家伙戴着一双白手套是为啥。他们自不清楚,英华军尤重整洁,战死不怕,怕的是战死时衣衫不整,一身脏污。搞卫生已成职业习惯,闲时更多的海军更是养出了洁癖,军官戴白手套是方便检查舰上清洁。

    “鄙人罗五桂,来向你们通传消息……”

    整理完手套,这将官就背着手,冷冷说着,还用着俯视的眼神扫着三人。

    看着这人肩膀上的三颗银星,林亮和蓝廷桢明白该人的衔级,是个右都尉,算起来大致相当于这边的副将或者参将。

    三人眉头又同时一挑,这眼神,这口气实在是欠扁。

    可不管眼神,语气,姿态,还是这个罗五桂的衔级,都无法让三人的怒气升得更高,远处那支舰队的阴霾,足以驱散他们心中所有火苗。

    “我们萧总长就在这里,他想见施将军一面,以……故交的身份见一面,话已带到,告辞。”

    话音落下,罗五桂点了点头,像是示意可以解散了,然后转身就走。

    没待三人醒悟过来,他又转身补充了一句。

    “另外多说一句,你们这些船,该打渔去打渔,该送货去送货,别老塞在这里,看得我的部下手痒,万一忍不住把这些船当靶子来打了,你们可别埋怨。”

    等这罗五桂的身影消失,三人对视一眼,施廷济脸色涨红地喷了一声,恼怒自己居然在敌军使者面前竟然一个字都没说出口,林亮和蓝廷桢则是庆幸,看起来还有几天曰子好活。

    尽管罗五桂只是个连总兵都比不上的小角色,尽管他的话有可能只是无心之言,但三人不敢怠慢,把海湾的船队散了,然后坐等未知的将来。

    “四年多了……最初就觉你有前途,真没想到,你能走到这一步。跟西班牙人一战,惜乎我不能亲见,林亮和蓝廷桢的回报可着实让我震慑,我已是井中之蛙了啊。”

    “军门诸多提点,萧胜可是受益不浅,还得谢过军门。”

    “你已谢足了,这几年来,福建海疆平静,你主南朝水师,怕是出了大力。我施世骠还能在福建,在台湾稳着,也该是你说了话的,我还该谢过你。”

    “此乃我朝陛下之策,萧某不敢当……”

    一天后,战舰“十万大山”号的贵宾室里,萧胜跟施世骠两人相对轻语,两人之间没有一丝敌人的剑拔弩张,完全就是老相识的交谈。

    但说到圣道皇帝,说到定策,施世骠一声长叹,苦笑道:“那么,现在你又是奉你那陛下之令,来收福建了?”

    萧胜正色道:“这是公事,还有一桩私事。公事顺手而为,私事却是与军门有关,还没着落,请军门来此做客,就是为的这一桩。”

    施世骠哈哈一笑:“顺手而为,我施世骠,在你眼里,如此不堪么?”

    萧胜直视着他:“军门自有帅才,可军门手下的兵,背后的朝廷,确实很不堪。军门也知道,我这舰队刚在福建露了形迹,福州都统,就以防匪之名,向北开走。军门手下水陆三万人马,缺饷少械,我麾下只有三千伏波军,却足以扫平金厦,而后还有鹰扬军陆路并进,不出两月,就能拿到整个福建。”

    他的话越来越有力,让施世骠眉头越皱越紧,“我朝取了吕宋,已握住福建的银钱外路,大半个福建的商贾都投到我朝,军门这一军一旦溃决,相信各地是传檄而定。”

    “北面朝廷,这几年始终未拨钱粮,还逼着军门上缴。北面雍正皇帝的心思,天下人皆知,福建能不能保,都已跟他无关。我英华拿下福建,不定他还要长出口气。”

    萧胜微微一笑:“恐怕他还觉得,我们这一国,更要因收到福建而闹腾不安。”

    施世骠没有否认这些话,淡淡道:“那么你的私事,就是劝我降了你的朝廷?”

    不等萧胜说话,他就摇头:“我施家枝繁叶茂,跟北面朝廷交缠得有如一体,怎么能降呢?施家为官者无数,我降了,他们可是要遭了无妄之灾。”

    萧胜直言道:“萧某也知军门忠义,但正是为族人考虑,才劝军门多想一步。如果军门愿投效本朝,海军人事,我的话还是管用的。到时军门,连带军门子侄,自可驰骋海疆,另展一番大报复。我朝慑服南洋,海事正重,军门可有足足的用武之地。”

    施世骠笑道:“你还是认真的啊,没这可能的。”

    萧胜沉声道:“军门是汉人!我华夏既已复起,为何不能弃暗投明,为施家另来一番功业!?我不相信,以军门之能,看不到北面鞑子朝廷覆灭不过是时间问题一事。曰后史书上的施家,会是怎样面目,军门就不多想想!?”

    施世骠楞了好一阵,继续摇头:“我是为我的忠义,这跟朝廷是不是汉人的朝廷也没关系。前明不是汉人的朝廷么?为何二十万清兵入关,就打服了亿万汉人,得了这江山?那时汉人的忠义在哪里?”

    萧胜恨声道:“那是不同的!如今这朝廷,也更是不同的!”

    施世骠点头:“南朝确实不同,根底都变了,工商在前,农人在后,儒士眼中的禽兽地府。我自是不这么看,但我却觉得,自己怕是习惯不了,总觉得不知道是在为谁卖命,那滋味不好受。”

    萧胜按捺不住火气,怒声道:“卖命!?军门你为雍正卖命,换来的是什么?福州都统尚桂领军退到分水关,闽浙总督满保的兵堵在伏石关和青草隘,江西巡抚田文镜的兵堵在建昌府和观音关。你的朝廷,你的皇帝,根本就不愿再救福建,根本是把军门当作了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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