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肆点头笑道:“你们忘了器与道的分别……”

    他又像是在白城书院上课一般,温言道:“政制,乃至支撑政制的学思,那也都是器。关键是信什么,我们信的才是道,而为这信所做的思辨,所行的举措,那都只是器。”

    “泱泱华夏,立于寰宇东极,这话说得好,我们华夏,天生就是大国。何谓大国?宰寰宇之运!我们华夏的兴衰,直接决定着这个世界的未来。而大国……无信不立。”

    “你们所言,确实值得深思,但莫忘了,华夏之信,与欧人截然不同。若是我们能将这信澄清,把这信牢牢立起,四海之器,只要它好,我们皆能取而用之。若是这器,有损于我们的信,我们自然要丢掉。”

    李肆再道:“那么,朕就细细讲一下,大国无信不立,跟你们此番在欧罗巴所得的关系。”

    (未完待续)
------------

第五百七十一章 学思东西辩

    虽是冬曰,天坛广场却热热腾腾,无数蒙学、县学的学生在夫子的带领下祭天拜约,两帮人马各举幡招,正高声辩论。黑衣巡警懒懒地将他们隔开几丈,免得他们发生肢体冲突,至于他们叫喊什么,这些早已习惯高分贝的差人根本就不在乎。

    “不识字就不知利害么!?傻子都知道吃饭,田间老农更算得清赋税,书读得越多越空谈,越不知利害!”

    “金融事何止自家利害,那是千万家的利害。不识字,不读书,何以分辨金融事的根底?不分辨清楚根底,又怎么计较利害!?”

    “虚言狡辩!我们墨社就反对县学读完才能推选东院!”

    “强词夺理!我们贤社倡的是有功名才能进东院!”

    这两帮人正吵得起劲,有领着学生的夫子恼了,怒声呵斥道:“什么墨社贤社的,有这闲功夫去教书育人、著书立作多好!?你们这些学院的年轻人,就知道空谈国是!都还不如我教的县学学生!”

    天坛外圈安置有许多石椅,三个士子穿着眼下时兴的“英士装”,一脸心满意足的慵懒,坐在石椅上闲闲打量着广场。这番动静看在他们眼里,只觉有趣。

    一个二十出头,穿着老式儒衫的年轻人在另一根石椅上摇头唏嘘:“人心不一,这一国又怎能长久,今上和朝廷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容人心如此自乱?”

    那三个士子对视一眼,一个眼眉粗旷的家伙粗声道:“兄台是刚来国中吧?才见这番景象?这还是最淡的时候,若是前阵子鱼头街正起波澜时,那阵仗不是要吓傻了兄台?”

    那年轻人倒很是知礼,拱手道:“小弟确是刚来广东,听贤兄之意,似乎本朝并不在意人心?”

    那两帮人马的争吵,也牵起了年轻人的思绪,他叹道:“也是,朝廷兴工商,弃农稼,早前什么股票、国债搞出大乱子,现在又开东西两院,根底都在银钱上,人心自附着银钱,人心乱不乱不要紧,只要管住银钱就好。”

    这三人正是刚从无涯宫出来的唐宋李三人,粗眼眉是宋既。他嘿嘿一笑道:“此言差矣!本朝最重人心,但重的是人心之根,而不是人心的枝节。”

    那年轻人拜道:“请赐教……”

    宋既问:“兄台信什么?”

    年轻人道:“自是信圣贤言。”

    “圣贤言之上呢?”

    “之上?还有比圣贤言更可信的么?”

    “圣贤微言大义,也不过是在阐释天道,难道你不信上天?”

    “这个……如此说法,那自是信的。”

    “对了嘛,只要是信上天,这人心的根底就是正的,只要根正,枝节有差又何妨?参天大树,靠的不就是枝节蔓延么?”

    年轻人对宋既这跳跃姓的启发不太习惯,愣愣不知如何回答,唐孙镐在旁笑道:“正好,刚聆听过圣贤教诲,我们也就现炒现卖,来点点兄台。”

    唐孙镐问:“上天自在,人只能以道窥天,道衍理,理及万物,这没错吧?”

    年轻人看来也读过不少书,点头道:“本朝天主道,学生读过,虽说辞有差,但确是合了道儒两家的根底,以及气理之说,这一条,学生笃信。”

    唐孙镐接着道:“天道我们是都认了,那么天道及于人的人道,兄台是怎么看的?”

    年轻人毫不迟疑地道:“那自是亲亲尊尊,孔圣之道!”

    李方膺插嘴道:“孔圣自是一道,但人道都只附于血脉么?譬如你我,虽可由血脉之道推及兄台同胞,可我们之间,到底是先以血脉之道论,还是以天主道的天人三伦来论?”

    天人三伦就是天主道的人道,现今虽有不少用词改过,但意义却始终没变。普天之下,人人皆一、上天许人自利、上天许人自利而不相害。

    年轻人沉默了,这天人三伦,第一条看似来自墨翟,其实老庄孔孟都有论述,第二条看似来自杨朱,孔孟却绝不会唱反调,第三条就更是孔孟所倡之仁。天主道的天人三伦,以人和利为线索,而“利”又包含甚广,几乎将世间一切,无论虚实,一网打尽。孔孟的人道,只以血脉出发,却没有一个实在的落脚点,自然不如这天人三伦在人道上提纲挈领。

    李方膺所问,就是说人之相处,是以孔圣之道为标杆行事,还是以天人三伦为标杆行事。若是答以孔圣道论,那怎么涵盖做生意的双方,雇佣的双方,这可是没办法用亲亲尊尊来指导行事的。即便是亲亲尊尊,民人都有俗语:“亲兄弟明算账”,说明人之间还有一套规则,比亲亲尊尊涵盖更广。

    似乎注意到了这规则着落点还是在一个“利”字,年轻人有了反击:“孔圣之道,即便不能适用于利,却是所有人道中,最能适用于国的。人上有家,家上有国,一国若是不靠孔孟道,又何以成国!?”

    唐孙镐接过了这话茬,“你说到了人道最要紧的一点,国,何以成国!?我来问你,这一国,到底是因何而在的?”

    年轻人愣住,为何有国?这问题可真稀奇……但他终究也是才思敏捷,马上有了反应:“那自是护家护民,一国不在,何以有家,家若破,何以有民。”

    唐孙镐摇头:“一物自在,有其存,也有其求。你只说到了一国之所存,就如人要吃饭,才能活着。却没说到一国之所求,就如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诚仁只是为活而活。若是一国只为护家护民,为何华夏三千年,国来国往,无三百年之运?”

    年轻人终于被问住了,这也是孔孟道的死结。

    轮到宋既开口,这方面他更有心得,他道:“天道既显,循循不息,将亿兆之民比作一个人,这个人,始终是在求利。三千年以降,人世变幻有多少?这都是求利而生的变化。所以呢,国,何以成国?就是要容人求利,而要容人求利,就得践行天人三伦。”

    宋既指向天坛中央,祭台上那块巨大的无字石碑下,就立着《皇英君宪》,也就是皇帝与万民之约,“陛下此约,已是将我们这一国为何而立说得再清楚不过,践行天人三伦,容国中人人得利而不相害,只要一直在这条路上走着,这一国就永在!”

    年轻人微微张口,目光闪动不定,他此时才算是彻悟那份君宪是在说什么,不是在说皇帝与民人的关系,而是在说这一国的根底。

    许久之后,广场上的争吵声传来,年轻人才清醒过来,他又有了疑问。

    “本朝既以此约践行人道,新组一国,就该以天主道衍下治政学思,一统人心。观陛下和朝廷施政,却是各道都行,甚至还要立东西两院,容工商参政,人心如此杂乱,又怎么合力做事?”

    听到这话,唐宋李三人同时笑了,李方膺道:“现在就叫乱?过些时曰,欧人诸多著述面世,那时才叫乱。”

    唐孙镐道:“欧人之国,在我华夏看来,几乎是一团散沙。不列颠人也有两院,国王不经两院允准,就难行事。荷兰人更是以两院定国是,商人宰国。”

    “在欧罗巴也有天人之伦,他们也主张,普天之下,人人无贵贱之分。”

    “他们以商人做买卖的道理,将一国视为民人与朝廷的契约。”

我们只是内容索引看小说请去官方网站
首页 页面:68878 68879 68880 68881 68882 68883 68884 68885 68886 68887 68888 68889 68890 68891 68892 68893 68894 68895 68896 68897 68898 68899 68900 68901 68902 68903 68904 68905 68906 68907 68908 68909 68910 68911 68912 68913 68914 68915 68916 68917 68918 68919 68920 68921 68922 68923 68924 68925 68926 68927 68928 68929 68930 68931 68932 68933 68934 68935 68936 68937 68938 68939 68940 68941 68942 68943 68944 68945 68946 68947 68948 68949 68950 68951 68952 68953 68954 68955 68956 68957 68958 68959 68960 68961 68962 68963 68964 68965 68966 68967 68968 68969 68970 68971 68972 68973 68974 68975 68976 689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