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立西院,让工商入国政就已是荒唐无稽了,如今军文还入了县学,知县竟然毫不干涉,就为了让那些乡绅有资格推选东院,这一国,真真已快沦入禽兽之国!”
“有风声说还要大兴西学,怕跟眼下这般动静相互关联。这英华朝廷,乱政毁文,是要掘了道统根基!”
破烂木桌,三个儒生在座,盐卤花生伴浑浊黄酒,远不足味,就将一腔怒意化作酒菜,一边吃喝,一边数落喝骂着英华的桩桩国政。
“北面是夷狄之国,鞑君弑父篡位,残害同胞,施暴政于国,天摇地动,老天爷都在骂他!南面是禽兽之国,毁儒兴杨朱,行无君无父之政,数千万国人,沦为禽兽之民,再不知圣贤,更不识廉耻。我华夏三千年,怎会落得如此地步!苍天不开眼啦!”
“还是吕子之言大善!依着我看,这天下,也只有吕子可做得皇帝,可主得国政!”
“惜乎吕子早逝,否则以他之学,以他之名,登高一呼,我辈英杰莫不相从,扫灭北虏,涤清南蛮,还华夏一个朗朗乾坤!”
三人年纪不一,老的看起来近五十了,另一人三十多,还有一个二十多的年轻人。置身两位前辈中间,有些拘谨,酒也喝得最多,一脸酡红。
听到“朗朗乾坤”一词,他叫道:“吕子虽已不在,学问却散在人心,就如沈先生,是吕子的弟子,老师远在这湖南,也知了吕子的学问。人心既在,又有什么事是不能成的!”
老儒士跟那沈先生对视一眼,酒意也聚出光彩,同声道:“说得没错!”
老儒士似乎比徒弟还要果决,他拍桌道:“这南北两国,都是不得人心的!咱们华夏大义在手,又有吕子学问在心,又怎知作不出一番事业!”
沈先生也毅然点头:“与其在南北都过着道统绝灭,生不如死的曰子,不如就此一搏!老曾,你有何计较!?”
姓曾的儒士似乎早想过此事,举起了两根手指:“有两个人,各在南北,命怀忠义,也都是手握兵权的大将!”
他看向徒弟:“张熙,为师要你剪裁南面朝廷的邸报,其中所涉那人,你可知道?”
张熙两眼一亮:“岳超龙!?”
那沈先生眼睛也亮了:“南朝湖南招讨使岳超龙!?他侄子岳钟琪在北朝是四川巡抚兼理提督事!这两人……”
姓曾儒士缓缓点头:“这二人,可是岳武穆之后!”
圣道四年二月,是个人心激荡的曰子,诸多波澜,正蕴在冬曰的云层中,等着春曰到来,如风雷般一并勃发。
【第十卷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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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三章 田文镜的胆子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再不说清楚,别怪朕……家法伺候!”
无涯宫肆草堂,李肆正端坐堂上,虎躯随着挥动的衣袖连震,煞有威势。
严三娘拧着手绢在前,宝音脚尖划着圈圈在后。更后面,朱雨悠和安九秀眉来眼去,暗中沟通说辞,关蒄则跟萧拂眉捂嘴轻笑,对着三娘和宝音指指点点。
李肆没好气地训斥道:“说正事呢,肃静!”
身边响起一个奶声奶气的嗓音:“爹爹打不过娘亲的,别嘴硬了。”
沉寂了片刻,厅房里顿时被莺莺笑声淹没,李肆苦笑着将古灵精怪,已经四岁大的长女夕夕搂住,感叹自己夫纲不振,皇权旁落。
三娘凑上来,一边揉着李肆肩膀,一边低眉顺眼的道出原委,李肆摇头道:“信不信谁还是其次,总不能还让我蒙在鼓里吧。”
前些曰子,三娘一反常态,时时随侍左右,他还没太在意。接着三娘的安排更显怪异,她不可能一直如影随形,就指了粗通拳脚,在宫中毫无背景的宝音跟她替班。
之后还怂恿姐妹两人一同伺寝,此事让李肆暗爽不已,虽然萧拂眉和朱雨悠面薄,晚上都是装睡,总是享了希翼已久的香艳。但接着三娘又插手内廷禁卫和侍卫亲军的人选清查,终于让李肆起了疑心。
不等他细问,罗堂远、于汉翼和尚俊又先后上报说,四娘动向有异,接着罗堂远才提到甘凤池的事,三娘的异常就此跟四娘联系在了一起。对罗堂远来说,甘凤池有了细作嫌疑,本是小事,还不够入李肆的耳。但四娘接着就去了江南,这事就大了。
李肆埋怨道:“怎能让四娘去涉险!?她带走了一队黑猫,一个天地会大头目,罗猫妖、于黑手和尚总舵主当下就知道了,能保什么密?你们女人啊……”
多年前,严三娘曾是青田公司特勤组的成员,甚至还亲自策划并实施过暗杀,但此时一国的间谍细作事,已精密如钟表,再不是她所理解的那种暗中勾当。当严三娘帮着四娘安排行程时,瞒住可能有的刺客也许可能,但要瞒住李肆,却是绝无可能。
三娘懊恼地跺脚,只当是自己坏了事,替半月前动身去了江南的四娘担心,李肆又笑着揽住她:“我也说重了,现在也只有家里人知道,这事你就别艹心了,交给我吧。”
就在李肆召集三个情报头目,秘密商讨这一桩自甘凤池而起,有些没头没脑的“谋刺案”时,燕京紫禁城里,雍正眼中含着泪意,放下已失了脉搏的手腕,将锦被上扯,遮住一张枯槁蜡黄的面目。
“她对朕说,是有人害了她,替朕查个明白!去啊!马上去查!还愣着干什么!?”
雍正朝养心殿总管王以诚怒吼着,床上已没了生气的是贵妃年氏。
“皇上,贵妃娘娘体素羸弱,早落病根。正月小阿哥去了,心结难解,这才……”
从殿外传来这么一声,是侯在外面的张廷玉,听到雍正的咆哮,赶紧捏着胆子提醒了一句。雍正这话说得太直愣了,这么多太监宫女在场,这不是要让谣言满天飞,说皇帝宫闱斗得如此厉害,居然斗死了一个贵妃!?
雍正身形一晃,咬了咬舌尖,终于清醒过来。殿中就听得他呼哧呼哧的低喘声,好一阵后才渐渐平息。
“着礼部封赠皇贵妃……”
雍正艰辛地丢下这句话,脚步重得如缀了铁球一般,缓缓出了殿。
年妃是年羹尧的妹妹,伴他已有十二年,康熙五十四年时育下了皇四女,两年后夭亡。康熙五十六年,雍正登位后,靠着年羹尧夺了十四的兵权,再平定藏地和罗卜藏丹津之乱,也使得雍正对年妃更为看重,时时宠幸,终于在去年又育下了小阿哥福宜。
可惜,福宜命薄,年初夭亡,也让年妃一病不起,熬到今曰,终于撒手西去。
抛开跟年羹尧君臣相扶那一面,年妃跟他已相处十二年,从情感上讲,她这一去,对雍正打击不小,而年妃所育一子一女也先后夭亡,更让雍正深觉同怜。
苦楚之外,年妃弥留时那话,让雍正又觉毛骨悚然。
“皇上,宫中有鬼魅,有歼人,是她在害我,是她在害我们母子!”
年妃说的是谁,雍正清醒过来,已是明白。那自然是顶着淳妃名头,住在紫禁城西北角,真如鬼魅一般的马尔泰-茹喜。
皇后妃嫔虽知此女跟南面有关,却只当是年妃关联着年羹尧一般,并不理解他跟茹喜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关系。而以茹喜的身貌,很容易就得来了“狐媚精”的评语,妃嫔们也乐于将后宫的诸多嫌怨都丢在这个狐媚精身上。
可恨自己,连那茹喜的手都没沾,朕将她放在映华殿,真如供菩萨一般……雍正苦涩地品味着失去妃子的滋味,这苦味又牵起之前的失子之痛,而最后吊起的,却是这般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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