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尧的交代,左未生很明白。雍正召年羹尧回京议事,让岳钟琪署抚远大将军印,身为年羹尧的幕僚,就得防着岳钟琪借机挖墙角。

    除开对陕甘四川的军政把控外,年羹尧跟南面英华还有大笔生意往来。没年羹尧亲自压着岳钟琪,那家伙跟身在南朝的叔叔勾搭上,揽走了生意,那可是绝大损失。

    看着年羹尧昂首望天的身姿,左未生心头升起浓浓的阴霾,嘴里还低声嘀咕道:“年妃终究是去了啊,亮工,你还这般跋扈,今上还能容你多久?”

    湖北襄阳府,一处鄙陋茶铺里,一老一少两人正聚精会神地听着一个茶客摆谈。

    “老天爷可容不得那雍正帝多久了!年初京城惊雷,一夜不绝,河南地龙打滚,死伤万千不止,这都是老天爷在咒那恶人!”

    这茶客是个中年人,面目白净,捏着兰花指,尽管压低了声音,嗓门也是尖尖的,异于常人。

    “那些传闻,都是真的!康熙爷本定了八王爷接位,可那雍正弑父篡位,伪造遗诏,怕八王爷说出真相,就把八王爷圈了起来,还几番想要下毒暗害!”

    “十四阿哥,大将军王本是康熙爷指来护八王爷登位的,没想到雍正趁大将军王领兵在外,先下手害了康熙爷,再指示门人走狗年羹尧夺了大将军王的兵权,把他押回了京城。大将军王在殿上斥责雍正,骂得他狗血淋头,也被雍正关了起来,如猪狗一般拘在破烂小屋子里,连天都见不着。他是怕老天爷帮着十四阿哥申冤!”

    “那雍正得了位,暗中给南朝上贡,换得他皇位安宁,就此寻欢作乐,不理朝政。”

    “他最好银乱,王亲大臣之女妇,见得上眼的,就抢入宫中,曰曰宣银,夜夜笙歌。紫禁城西北的英华殿,本是拜佛的地方,也被他改作了暖香堂,养着各地选来的女子。”

    “他为政酷厉,设了什么粘竿处,就如明朝的东厂西厂,暗中刺探大臣们的动静,但凡风吹草动,他在宫中都能知晓。他还养着嗜血残杀的江湖高手,专门杀不服他的大臣和读书人。那些高手擅使带齿的铁钹铙,挥手就取人头,人称血滴子……”

    听到这里,那一老一少下意识地摸头,这一摸,头顶小辫底部的金钱鼠屁股居然动了,竟是粘上去的,两人赶紧扣上帽子。

    这两人正是从湖南过来的曾静张熙师徒,进入湖北后,一路听的全是对雍正的怨言,而像眼前这中年人知得这么细的,却还是头一个。

    听得起劲,听得愤慨,曾静问道:“敢问先生高姓大名,家居何处?”

    这人嗓音虽怪,但谈吐不凡,不是一般民人,所说的事更坚定了曾静的心志。曾静想问出来历,好进一步深谈,甚至还希望邀其一同行事。

    那人哈哈一笑:“鄙人王谢,京城来的,也算是受此暴虐之君所害,不然怎知得这般详细?”

    曾静正要开口,茶铺外响起官差的喝骂声,三人脸色同时一变,赶紧出了茶铺,各奔前路。

    “主子蒙难,我们这些下人虽然作不了什么,但在民间坏坏那雍正的名声,却也快意。”

    那叫王谢的人,一边走,一边阴阴笑着。

    “不知沈兄在常德行到了哪一步,咱们可不能落于人后啊,看这北面的朝廷,已被那恶君败坏成什么样子了。”

    “老师说得是,老天爷也是在帮我们的。那雍正的恶狗年羹尧回京,岳巡抚署理大将军,就在西安,咱们不必再去四川找他。”

    这边曾静也在跟徒弟低声谈着,说话的时候,两人都紧紧按住帽子,懊恼之前就不该剃了辫子。

    历史早已被李肆改得面目全非,但其间一些脉络依旧在蜿蜒前行,虽然时间不对,终点也有差,但牵起的事件,却将透出相同的本质。

    这样的两股潜流分布南北,正要破冰时,南北两位皇帝也都立在一道未知的历史之门前。北面的雍正高举大决心,一往无前地踏入那迷雾之门中,他身后之人,没谁再敢发声。而南面的李肆,却被来自左右两端,方向截然不同的争吵裹住。

    东西两院从筹备开始,就没一曰安宁过,资格怎么定,流程怎么来,决议怎么出,每个细节都存在着意见相反的双方。

    这事倒是可以慢慢来,可从北面传来的消息,将一项紧迫的选择摆在了李肆面前。

    茹喜汇报了雍正要举新政的消息后,再提了一个建议,年羹尧马上要进京,若是李肆想拿四川,甚至进陕甘,给她个话,她就能解决掉年羹尧。

    李肆狠抽了一口凉气,这茹喜是什么意思?

    年羹尧握四川陕甘军政,虽不像田文镜那般专门针对英华,但此人有才,通过携手藏地一事,对英华也有比较深入的了解。有他蹲在四川陕甘,确是一桩绝大阻力。

    若是年羹尧进京时被雍正搞掉,署理大将军的四川巡抚岳钟琪还没摸热军政事,这确是一个大空当。此时进兵,就算拿不到陕甘,以一支偏师就能定四川,这也的确是桩好买卖。

    有那么一瞬间,李肆还真动了心,不拿白不拿,四川是单独一隅,以英华现有经济格局,还能消化得下。

    但接着一大串顾虑就涌上心头,早前他不走四川陕甘这一线,就是暂时不去沾藏地和西北之事,占住四川,这一连串事就挂上了,势必分散资源,不利于江南攻略。

    与此同时,雍正也必然不会罢休,他丢了福建,再丢不起四川,到时就是大打出手的局面。英华可不怕接着打,但打垮了雍正在这几年蓄起的力量,后面的形势,李肆就完全把握不住了。到那时,估计不得不全面北伐。

    这可不是北伐的好机会,正是从政治经济上重构一国的要紧时刻。

    拿不拿四川是一个问题,另一个问题还让李肆疑惑,茹喜为何要这么做?难道她看穿了自己这一国的根底,想要引自己转向四川,拖慢英华吞食江南的步伐?真是如此,这茹喜可真是不容小觑,之后该跟她怎么互动,可就伤脑筋了。

    因茹喜这一建议,再引出一个问题,茹喜为何有这般自信,能在年羹尧进京时就搞掉他?她现在对雍正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了?

    细看茹喜的书信,这个问题在信末有了答案。

    “年妃死了,断了他一半命根子……”

    茹喜这话符合李肆对历史的了解,在他前世的那个时空里。年妃五月死,年羹尧十二月就被勒令自裁。倒不是说雍正顾着年妃的面子,不会收拾年羹尧。而是年妃就相当于年羹尧的保护膜,这一层膜破了,雍正收拾他自是毫不手软。

    可在那个时空里,雍正收拾年羹尧也是有个过程的,至少是警告了年羹尧,并且在朝堂和地方作了铺垫之后。此时这对君臣还算是“情浓意蜜”,怎么可能骤然翻脸?

    茹喜的话还没完,下一句是:“另一半命根子,就在陛下手里。”

    李肆楞了一下,接着才品出了意思,低低笑了。

    是啊,年羹尧早前跟他相通,虽没落下直接的把柄,可通过曾是十四幕僚的陈万策,却能拿到足足的侧面证据。他真有心搞年羹尧,只要把东西传给茹喜,茹喜自然知道该怎么将这些证据的效力最大限度发挥出来,到时年羹尧难逃一死。

    这茹喜,不去宫斗,真是可惜了……李肆这么感慨道。

    (未完待续)
------------

第五百七十七章 江南的妖蛾子

    女人还是去宫斗吧,国事可非她们能掺和的……大男子主义在李肆心中荡动,他绝难相信茹喜能有那等政治觉悟,可以看透英华这一国的根底,因此极度怀疑茹喜建言搞掉年羹尧一事的用心。

    再回想历史,年羹尧不必外人去搞,他自己就会搞死自己,年妃比原本的历史早死三年,年羹尧的悲惨下场,估计也就在这一两年。

    既然如此,又何必着急呢,年羹尧本就要完蛋,看岳钟琪受宠信的程度,如原本历史那般接年羹尧的位置也是顺理成章,到时还能通过岳超龙去作岳钟琪的工作,拿到四川乃至陕甘,成本也会小很多。


我们只是内容索引看小说请去官方网站
首页 页面:134450 134451 134452 134453 134454 134455 134456 134457 134458 134459 134460 134461 134462 134463 134464 134465 134466 134467 134468 134469 134470 134471 134472 134473 134474 134475 134476 134477 134478 134479 134480 134481 134482 134483 134484 134485 134486 134487 134488 134489 134490 134491 134492 134493 134494 134495 134496 134497 134498 134499 134500 134501 134502 134503 134504 134505 134506 134507 134508 134509 134510 134511 134512 134513 134514 134515 134516 134517 134518 134519 134520 134521 134522 134523 134524 134525 134526 134527 134528 134529 134530 134531 134532 134533 134534 134535 134536 134537 134538 134539 134540 134541 134542 134543 134544 134545 134546 134547 134548 1345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