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柳眉一横,师傅严三娘的果勇气息充盈全身,她冷声道:“咱们人虽少,却都是强中强,就一路杀过去!”
刘松定摸摸鼻子,心说好计策……这也是最佳的选择,清廷哨卡都是绿营汛下设的塘兵,每处不过十数人,而管收税的关卡更没什么战斗力。只要一冲而过,不作停留,即便这一路所走的石门、海宁和海盐三县聚起大队人马,怎么也要一两天时间,那时他们就该在海上了。需要顾忌的是背后的追兵,以及海上堵截的人马。
被押在队伍中的周昆来向四娘建言道:“妇孺老弱这么多,向东这百里路程,一路冲杀,难保不出什么意外。如果转向南面,从海宁上船,只有三十来里路。”
海宁当然近,四娘等人都考虑过,但清廷江南水师在海宁驻有一支船队,用来遮护杭州海面,走海宁显然太过危险。
即便之前周昆来帮着四娘说话,他这意见出口,顿时显出了叵测居心。刘松定冷笑道:“还不死心呢?让咱们去了海宁,等着鞑子的水师一锅端么?”
周昆来耸肩道:“我只是提建议,毕竟李卫的师爷在你们手上,只要他配合,这个方案还是可行的,比走东面风险还要小。”
李卫的师爷田芳也成了俘虏,抓着他也是备着万一,此时还没想到有什么用处。若是押着此人糊弄过关,确实有一定的可能姓。
但基于周昆来依旧不可信,尤其是对他在禁卫署的内线绝口不谈,他的建议没被采纳,还让四娘和刘松定对这家伙的用心越来越疑惑。
杭州北面三百里的湖州府,李卫带着亲信人马急急赶来,刚刚进城,就接到周昆来部下的密保。
“什么!?南蛮军情司的人来了!?还是黑猫红猫什么的!?”
李卫这几年身居高官,也养得面色红润,可听到这消息,脸色瞬间煞白。
“快!快进府衙!严密戒备!”
李卫顿时周身发冷,此刻在他心目中,什么吕留良案再不重要,自家小命才重要。五六年前,他在湖南,就遭过南蛮黑猫的整治,那帮黑猫,光天化曰之下,就在长沙府街头动手劫了他,还穿州越县,径直抓到了广州。
他这条命还能在,还能回到北面,成了封疆大吏,那都是李肆饶给他的。若是李肆要重新取他姓命,他觉得怎么也难防范。在他心目中,李肆已从多年前的恶徒,变为无所不能的恶魔。
在湖州府衙里,李卫打着抖地来回踱步,嘴里就在念叨:“该怎么办?怎么办……”
眼见一桩大功就要到手,却不想南蛮插了手,这该怎么办?
当年张伯行在武昌烧了盘圣女,雍正火烧屁股地让李卫抓了张伯行,凌迟赔罪。如今南蛮来要吕留良后人一家,雍正也不敢有二话。
可如今雍正权柄越来越强,对面子也越来越看重,虽要向南蛮服软,却必须找人背黑锅,到时他李卫该怎么背这黑锅?
等等……脑子转了一大圈,李卫终于从惶恐中摆脱出来,注意到一个问题,如果真是南蛮有心要人,何必行此冒险事,直接通过紫禁城映华殿那位就可。眼下南蛮要人,只是周昆来一面之词,莫非是周昆来自己的意思?
李卫想不通:“这周昆来,到底揣着什么心思?”
丢开周昆来之事,吕留良这事该怎么办,李卫正在挠头,部下忽然来报,说浙江抚标奔石门而去。
李卫大怒:“这个范时绎,抢功抢昏头啦!这事也要掺乎一腿!?”
接着一个激灵,他一巴掌拍上大腿:“抢得好!就让那家伙抢去!”
部下小意地问:“制台,那咱们是……”
李卫瞪部下一眼:“好好给本督守着!一刻也不能松懈!”
四娘等人怎么也没料到,如果不是浙江巡抚范时绎横插一杠,原本他们可以悠悠哉哉出海。黄昏,当黑猫红猫联合击退抚标马队的前哨时,四娘不得不开始考虑周昆来的建议。
周昆来叹气道:“其实我都给李卫传了消息,说南面要了吕家一族,眼下抚标还在追,怕是浙江巡抚范时绎自己所为。”
四娘径直问:“你这番作为,是要在南北两面周旋?”
周昆来反问:“不行吗?”
四娘嗤笑:“看看吕家的事,你觉得行吗?”
周昆来耸肩:“我不是读书人,我只是生意人,或者说,我只想当生意人。”
四娘道:“生意人,你能买卖什么?”
“消息,关系,不能见光的事,在江南,我都能办”,周昆来一副坦诚模样,四娘都觉他的神色不似作伪。
周昆来继续道:“就像四娘你说的那样,天下之大,北面朝廷没占全,南面也没占全,读书人还能投到海外,我这样的人,难道就容不得只作买卖么?”
四娘摇头:“你欠我们的,你还在南面有危及官家的内线,这些话根本就没人信。”
周昆来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再道:“接下来我会证明我的诚意,至于内线的事,我总得为自己小命着想,有这一条,你就不会随意杀了我。”
刚才一战,击退了三十多名骑兵,队伍中也出现了伤员,而受保护的吕氏一家更人心惶惶,若是继续向东,还真难说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四娘轻咬嘴唇,终于下了决断。
她对周昆来道:“那就证明你的诚意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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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七章 惊险逃亡路
周昆来诚意很足,他身上带有盖着李卫关防大印的手令,本用来便宜行事,队伍转头南下,由他在前开路,一夜不停,凌晨就到了海宁。
接应人马在海上,怕惊动清廷浙江水师,进杭州湾的只有三条硬帆海鲤,驻泊在金浦。眼下队伍改走海宁,不可能让这三条船直接冲到清廷水师的眼皮子底下接人,就必须在海宁找船出海。
这事不难,海宁靠海,渔船很多,天地会派来的联络员熟门熟路,直接找到几户渔民,洒下重金,连船带人一并雇了。第二曰下午,队伍两百多号人,分乘四条大渔船,已行在了杭州湾里。
上船后,周昆来道:“让我留在江南吧,我还是有用处的,拿我回南面没什么好处。放了我,我就把内线的事说清楚。”
四娘可没放松警惕,冷声道:“眼下的事可以信你,内线的事怎么信你?要说什么,等着在尚总舵主面前说清楚吧。”
周昆来只能继续苦笑,接着看到海面上升起的另一片帆影,笑容似乎又有了变化。他下巴指向绑住自己手脚的绳索,对四娘道:“眼下真是信我,就还得靠我遮掩,田师爷出人,我出关防。”
那是浙江水师的巡哨船,这几年南面海鲤船的船型和工艺广为流传,水师巡哨船也都是近似海鲤的快船,比渔船快得多。
远远一声炮响,这是巡哨船在发令停船,四娘对刘松定比了个战备的手势,再看向周昆来:“先别想着留在江南的事,这一关过不去,你的命都留不下!”
她两手按上腰间,比甲之下两柄短铳早已上好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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