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松定一嘴牙咬得格格作响:“准是受了鞑子官的蛊惑!才把咱们视作仇敌!”

    孟松海脸色青白变幻了一阵,冷声道:“伏波军,列阵!”

    退下来的伏波军官兵震惊地看向孟松海,孟松海如噬人般地回瞪过去,咆哮道:“这是命令!”

    官兵们再没二话,老老实实地列阵装弹,可人人脸上都是不忍。

    白正理却一把扯过了孟松海:“那是民人!”

    孟松海摇头:“现在他们是敌人!”

    白正理跺脚:“你们天刑社就这德姓!不行!等下绝不是战争,而是屠杀!你我名声还是其次,以后江南人要怎么看我们英华!?”

    孟松海已是一脸赤红:“天刑社怎么了?换了你这圣武会来号令,是不是还要缴枪,等着这些人来杀!?”

    两人正跳脚对骂,刘松定喊出了声:“鸣枪示警!枪口抬高!”

    蓬蓬排枪响起,上万民人离港口外这道薄薄防线只有几十丈远,却如潮水撞上无形礁石,猛然一僵,接着丢下零零星星被踩踏致伤的可怜人,潮水轰然倒卷而回,还夹杂着“南蛮开枪了”、“杀人了”的惊呼。

    孟松海、白正理和刘松定以及数百伏波军官兵呆呆看着人潮来回,听着那冲天呼声,就觉心口难受得快要炸开。

    定海县城丢了,清兵水师马上就要来,如果再遭定海镇标从陆地两面夹击,这乐子就大了。孟松海等人不得不将部队紧急撤上战舰,如丧家之犬一般退出了定海。

    舵台上,孟松海将八角帽一摔在地,破口大骂:“这是他妈什么回事!”

    定海县城,锣鼓震天,定海知县一脸激动红晕,在县衙里激情而就一份帖子。

    “我定海军民,同仇敌忾,奋勇争先,与南蛮战于城下。直战得天昏地暗,曰月无光。仰圣上洪福,我大清国气鼎沸,南蛮便有巨舰大炮,也被我军民杀得溃不成军,血肉盈野。”

    “定海大捷”就这么出炉了,知县报说杀了三十名南蛮贼军,知府的帖子报说杀了三百名,当这份捷报到了浙江巡抚衙门时,范时捷正脸色灰败,心如枯槁。

    他的水师大败,败得彻彻底底。

    南蛮水师神通广大,竟然全盘掌握了他那支水师的动静,提前出港,在舟山北面海域,对本要瓮中捉鳖的奇军来了记反偷袭。

    不知道南蛮水师是吃什么药,穷凶极恶,连一艘舢板一个人都不放过,整整四十条战船,三千来号水师官兵,船只逃回来三五条,人活下来两三百,根本就是全军覆没。

    范时捷正在为自己的官帽哀叹,收到定海这份捷报,再跟定海塘报两相印证,兴奋地差点蹿上了桌子。

    天降甘霖啊,原来南蛮水师是被打出了定海,才跟自己的水师撞上的。

    范时捷此时虽然心痛自己的水师,但这份捷报在手,他心中却已安定下来。将南蛮那等巨舰大炮之军打出已占之地,这功劳太大了,足以弥补自己的丧师之责。

    他大手一挥,在给雍正的密折上写了“斩敌六百”,在给朝廷的题本上写了“杀敌三千”。

    雍正主政以来,最见不得下面人糊弄他,地方官员平曰都不敢在数字上如康熙年间那般玩弄太过。

    可现在形势不同了,《大义觉迷录》的宣讲**正席卷一国,什么政风都要迎合这股潮流,范时捷觉得,就如之前各地报祥瑞一般,将这数字多抬一抬,雍正该是要认的。反正此事根底为真,定海人把南蛮打了出去,细节上造造也不算太过嘛。

    范时捷所料没错,雍正就缺这样的“祥瑞”,接到这份奏报时,雍正在养心殿笑了半曰,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清爽了一大截。

    “定海知县,连升三级!定海大捷,明登邸报!”

    雍正心说朕的路子终于是走对了,人心!只要握住人心,众志成城,北面亿万子民,难道就挡不住你李肆的枪炮!?江南之事,你就做梦吧!

    此时的雍正,也不清楚,他这得意忘形的一举,加上正席卷各地的“君臣大义”运动,就此将大清的民风、政风和军风,导入到了一个全新的阶段,这一步,至少跨越了一百二十年。

    历史滚滚急进,孟松海、白正理和刘松定这三个当了垫脚石的可怜虫自然看不透此事的变化,他们懊恼、沮丧外加愤恨。

    刘松定有气无力地道:“周昆来传来消息,江浙各地官员跟士绅都动员起来了,要学定海那般,就等着咱们送上门,然后如定海民人那般炮制。”

    孟松海跟白正理耷拉着脑袋,都觉这趟任务是搞砸了。没错,他们打得清廷水师满地找牙,如今江浙海域,清廷水师不敢有片帆下海,可他们却被定海乃至江南的民人拿住了软肋,然后又成了清廷的把柄。

    武力上是震慑住了清廷,可人心上却是落了下乘,这下别说凌迫雍正开放江南,他们这支舰队,在江南海域都没了立足之地。

    孟松海咽不下这口气,目露凶光地道:“我觉得,还是要……”

    还是要怎么?大开杀戒啊!在孟松海看来,民人既然跟鞑子死心塌地站在一起,那就当成鞑子一并干掉。

    白正理还要反驳,刘松定叹气道:“还是等陛下定夺吧,这已非军事。”

    黄埔无涯宫,李肆正在耐心劝解着四娘:“我们又不是要对付江南的一般民人,而是要把江南那些有钱人搞掉,不让他们继续趴在江南民人身上吸血。是啊,换咱们趴在江南民人身上……不不,怎能这么比喻呢?”

    对着一脸哀怨的四娘,李肆也是头大,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讲清楚。殖民江南,是要将自成一体的江南经济圈融入到英华经济圈里。这个过程里,原本居于江南经济圈上层的那些资本,一部分要被清除掉,一部分要被英华资本融合。在这个过程里,受苦的更多是江南豪绅,而非江南民人。【1】

    关蒄插嘴道:“换咱们趴在江南民人身上吸血又怎么了?咱们一国的规矩比鞑子治下可公平得多,换了咱们不更好?再说什么吸血不吸血,这天底下,总是有种田的,总是有流通商货的,大家各自得利,凭什么就要别人平白施恩给你?只看着自己得利少,就觉得自己是被吸了血?”

    李肆嗯咳一声,打断了关蒄这个神展开,再道:“总之呢,殖民只是个比喻,跟民人受没受苦牵扯不上。就说广东,不也有南海县和广州县的银钱扑在番禹县,番禹一县的产业,七成都是外县人把控,番禹人都称自己是被外县殖民了么?”

    正说到这时,内廷司谕杨适求进,送上来一份急报。

    李肆看了一遍,还觉得是自己眼花了,再仔细一看,脸色终于变了。

    “嘿……咱们这只帝国主义纸老虎,居然翻搅出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再看向还觉着嘴的四娘,李肆挠头。

    “这历史……到底是哪一年的历史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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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一章 人民战争对人民战争

    “胡闹台!这是雍正四年,不是康熙四年!”

    年羹尧星夜飞驰,在九月中旬赶到苏州,正撞上李卫召集江苏知县以上官员,传授“浙江经验”,他对李卫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呵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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