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些乡下苦把式,能干什么?”

    钟上位一边领着李顺去自家公司,一边跟他嘀咕着。

    “报了护卫的,每旬要由防御使衙门训半曰,其他不会,开枪总是会的。”

    李顺淡淡说着,稳稳的语气也让正忐忑不安的钟上位镇定下来。

    把钟上位煤业公司的工人领走,李顺又找到了刘文朗,见这书生正笨手笨脚地给短铳装弹,要领着盐业公司的护卫出战,李顺笑道:“别难为自己了,我帮你领这些人。”

    刘文朗松了口气,他其实也是硬着头皮在担责,有人帮忙最好。眼下江南盐商聚兵围攻,可龙门的一营红衣兵大半去了定海,只留了四五百人在这。龙门防御使徐师道紧急召集工商护卫,他们这些公司管事的就得带队。

    虽经两三月建设,龙门现在依旧帐篷林立,现在人头攒动,入眼全是荷枪实弹的人,恍惚像是置身宏大军营。

    只是这些人服色各杂,冲淡了整肃之气,人声鼎沸,更没军营那股沉凝的气息。

    “范知政借了佛山制造局的军械,在防御使衙门派发,只要有公司担保,枪弹全都白拿!”

    “各公司的护卫头目到扬威、镇远和三山镖局那报道!由镖局分派人事!”

    “还没登记护卫的现在还来得及,到时候损失了人货,朝廷可不负责理赔!”

    江南行营的办事员举着铁筒喇叭,四下巡游呼喊,来往纷杂的人群也随着他们的呼喊渐渐有了脉络,照着组织起来的线路来往穿梭。

    钟上位、刘文朗带着手下人,跟李顺一路去了防御使衙门和镖局办事处,将他们三方的百来名护卫都挂在了镇远镖局的名下,大家都戴上了红袖套,上面写着“镇十六”,李顺的红袖套上还多了一个醒目的大字:“长”。他们这百来人被编组为镇远镖局所辖的第十六哨,李顺就成了哨长。

    镖局一个镖头是李顺的临时上司,得知了李顺的来历,很是欢喜,“扶南人?我这翼可捡到宝了!”

    旁边一个红衣副尉对李顺道:“这里不能割人头,可得压住你们那里的习惯。”

    李顺笑道:“割了也没赏钱……”

    镖头本就是退伍军人,加上红衣副尉,以及在扶南杀了起码百人的李顺,三人谈笑风声,浑不把外面鼓噪的数万江南民军当回事,钟上位和刘文朗内心更是安定。

    可瞧李顺跟着镖头一同朝龙门外走去,钟上位有些急了:“还出去?咱们有沟有砦,何必出去打?”

    他当然急,公司员工要有死伤,朝廷虽有补偿,但公司也要承担一些抚恤。

    李顺嗤了一声,“老让蚊子嗡嗡着闹,烦得很,早拍死了早安静!”

    数千服色各异,但都戴着红袖套的壮丁出了龙门,跟四五里外那数万人潮对峙。在镖局和各级临时官长的带领下,这六七千护卫汇聚为三个大横阵,列阵过程虽混乱不堪,远不能跟正规军相比,却还算有条理,大概一两刻钟后,大阵基本成型。

    在这一两刻里,远处那数万江南民军就一个劲地鼓噪,锣鼓、钹铙,唢呐,杂响冲天,分外热闹,让战场气氛格外怪异。

    队伍前方,一个汉子用独臂按住腰间短铳,摇头道:“那些家伙是来赶集的,还是来打仗的?”

    另一侧,李顺长长叹了一声,那个镖头上司问他为何而叹。

    “吴都督带着我们攻进金边的时候,柬埔寨人也曾经聚了十来万人抵抗,当时他们在阵前那番折腾,就跟对面这些江南民军一模一样。”

    镖头问:“那结果如何呢?”

    李顺平静地道:“吴都督把人头堆了一座高塔,大概……有三万颗吧。”

    镖头打了个哆嗦,却又皱眉道:“那些柬埔寨土人,该是没火枪大炮吧。”

    李顺悠悠道:“是啊,所以才割了那么多人头。”

    这话粗听起来,是说柬埔寨那十万大军,不如眼前这些江南民军,可看李顺的脸色,却又不是这意思,镖头现在是没想明白,等这一战打完后,他才真正懂了。

    大阵后方,一座哨楼上,徐师道对范晋道:“知政别担心,咱们这边虽也是民人,可一层层的官长都是当过兵的。”

    范晋笑道:“别当我是书生……”

    江南盐商聚兵,范晋本有所应对,已急报国中,调遣援兵。按照他的估计,盐商民军来打龙门,怎么也得安营扎寨,挖沟掘壕,要费不少时间。不想这帮家伙连一点军事常识都没有,更不分前方后方,完全是一幅地痞流氓上门惹事的作派,直直就卷袖子开干了。

    这番乱拳还真打中了地方,此时定海有事,范晋算着时间富裕,调去了一千陆军去定海帮忙。现在龙门就剩几百陆军,只能靠自己的民军上阵。

    眼见双方这般态势,范晋放心了。

    在那锣鼓震天之处,江南民军的一帮首脑也放心了,没红衣兵呢。如果是几千红衣兵,那还真的心头犯憷,可对方是跟自己一样的民军,人数还只有己方的四五分之一,这还有什么好怕的?

    “前敌会议”很快就结束了,这帮首脑闹了半天,终于规划好了左右前后,然后四散而去,战事方略?一个字:冲!四五个打一个,还会输?

    锣鼓唢呐声更加响亮,人潮开始前移,数万人乌泱泱地遮蔽了这片荒地,朝着那条展成三四里宽的薄薄横阵压去。

    龙门这边的英华民军在忙什么呢?画格子……李顺跟着镖头上司,用刺刀在地面划出一条条线。

    “这条横线是开枪的,站在这条线上才能开枪!”

    “这条竖线是开完枪后退的,不准挡住这条线!”

    “这条横线后面是装弹的,你们都练过装弹吧?慢不要紧,就是不能出错!”

    他所在的一翼五百多人里,有十多个退伍兵,一边解说,一边在地面划拉出格子,将整个队伍都罩了起来。

    护卫们都接受过粗浅的火枪射击训练,但没涉及过队列训练,眼下仓促而战,李顺等人能作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眼见着那铺天盖地的人潮渐渐逼近,有人打着哆嗦问:“要是他们冲到这条线上来了呢?”

    李顺举起刺刀:“火枪得人教才会,可刀子还需要人教吗?”

    部下们面面相觑,心里都在发虚。

    镖头见这气氛不对,举起火枪,昂扬地道:“对面那些根本就不是人,是猪猡!没见着他们脑袋后的小辫子?咱们是人,能被十万猪猡碾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其他不说,此时英华民人,对满清治下的民人,还真就是这么看的。不仅报纸在这么说,从江南逃来的人也在这么说,如今到了龙门,平常跟那些江南民人接触,也是这般印象:愚昧、怯懦。

    数千护卫里,镖局和寻常的退伍军人,都用上了平曰军中上官的手腕,安抚着队伍,提聚着心气。当那人山人海的大潮逼近到一里开外时,两面的军心已是截然不同,一个狂躁,一个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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