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东西忽然从那畜生的肚皮上钻出来,吓得众人猛退几步,十多个黑洞洞的枪口指住了那颗小脑袋,竖在头顶的毛茸茸耳朵之下,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珠显得分外无辜。
人兽相持了一阵,其他惊散的畜生又转了回来,一跳一跳的,将探索队四面围住。眼珠子里没见丝毫惊惧,反而是无比的好奇。当然,对开枪的那人来说,也许还有愤怒……被这些身高不比自己差多少的畜生沉默地围观,蓝鼎元等人感觉压力很大,他挥着火枪,想要赶开这些畜生,这下终于惊到了对方,当蓝鼎元仰面朝天飞出去时,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觉得肚子像被攻城锤撞上一般。
“上……上树!”
部下扛着蓝鼎元仓皇退却,那些畜生紧追不舍,只好出此下策。
好不容易爬上了树,忽然有人惨叫一声:“这是什么!?熊!?怎么熊也在树上!”
那人一胳膊抱住树干,却将一团软软的东西抱入怀里,低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
圆耳朵,就跟小熊一般的小兽缓缓睁眼,不满地朝那人低叫了一声,再闭上了眼,继续抱树入眠,似乎只要有得睡,这世界毁灭了都跟它没关系。
“真是一座奇异的海岛啊,就这些草木和鸟兽,咱们就能赚大把银子。”
探索队施尽了手段才安然撤退,还带出来一头小“两脚兽”和一头“小树熊”,若干草木样本,大家都觉得收获不少。
蓝鼎元却道:“绕着这岛转一圈,看有多大……”
发肯定是发了,就不知道能发多大,这由岛的大小决定。
一个月后,再上“海岛”的蓝鼎元,看到一片浩瀚无边的荒漠戈壁,顿时绝望了:“返航!”
他脸上浮动着不知道是狂喜还是愤怒的表情,让脸肉都块块跳了起来:“这他妈的哪里是海岛,这根本就是块陆洲!不知方圆几万几十万里的陆洲!”
圣道八年,西元1725年,蓝鼎元发现“蓝岛”,也就是李肆前世所称的澳大利亚。因为导航误差,他没有在荷兰人所绘海图的巴瑟斯岛上登陆,而是偏离到了南面达尔文港的西侧海岸。然后向西航行,一直到了西澳大利亚的大荒漠南面,依旧没有见到陆地的尽头。
当他按照《航海条例》,将这个发现上报英华枢密院海防司时,将自己的“蓝岛”命令改作了“南洲”。再被早就心知肚明的李肆改成“南大洋洲”,也简称“大洋洲”。这称呼大家觉得贴切,因为此时的太平洋,被大家习惯姓地称呼为“大洋”。
鹰扬港,海军中郎将,“连江”号巡洋舰舰长林亮对鹰扬港基地主官,中郎将蓝廷桢道:“好吧,你们蓝家赢了……”
蓝廷桢撇嘴:“矫情,说得好像你们林家没买南洋公司的股票一样,殖民权不还得卖给南洋公司?再说那么大一块新洲,鼎元可一个人吃不下。”
两人讨论南洲,说得眉飞色舞,任着护卫舰舰长的都尉施百舸过来凑了一句:“听说江南又出事了,镇海要南投,却被范总管拒了。”
林亮和蓝廷桢像看怪物一般地看了施廷舸一眼,同时摇头道:“江南?谁关心?”
将近圣道九年,近在咫尺的江南在英华人眼里,恍如遥远之境,而万里之外的南洲,以及南洋上那座座新得海岛,却像是开门即见的邻乡。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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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四章 华夏根骨天道立
黄埔港,陆盛谛下船第一眼就看见一座高顶尖塔带着一片灰黄屋瓦铺展在江边,熟悉的景象让他差点跪了下来,还以为这是他的故乡巴黎呢。
那是黄埔西区,葡萄牙、法兰西、西班牙以及不列颠人聚居之地,高塔是耶稣会所建的黄埔大教堂。英华虽未禁止罗马公教在境内自由传教,但在澳门、黄埔、广南和吕宋等地还是允许欧罗巴人建教堂,自行奉教。
被这一片带着浓烈乡情的建筑衬着,陆盛谛忐忑不定的心绪也安定了许多,就觉自己不再是个离乡万里的游子……不,弃子。
他的牙人道:“陆先生,先去耶稣会么?”
陆盛谛赶紧用蹩脚至极的华语道:“去罗浮!直接去罗浮!”
牙人笑道:“罗浮的炼丹道爷,加上陆先生这样的法兰西炼金师,怕还真要弄出点石成金的本事。”
陆盛谛带着些恼意地纠正道:“我是医生!是化……嗯,你们赛里斯人说的那种化学家!”
他的确是化学家,同时还是医生。这个时代的欧罗巴医生,只要研究“药物”,都能算是化学家。他曾经在巴黎大学当过化学教授,但因为某些“个人原因”,他不仅被取消了教授资格,甚至连医生资格都没了。
在故乡失去了原有地位的陆盛谛原本万念俱灰,却意外地收到葡萄牙人的邀请,再在里斯本见到赛里斯公使安陆。从安陆那获得了一份推荐信和一笔资助,他义无反顾地远航赛里斯,要在万里之外的东方,寻找他全新的未来。
先在广南待了半年,当地耶稣会的法兰西神父帮他取了“陆盛谛”这个赛里斯名字,再学会了基本的华文,这才正式就任他的新职,英华化学研究院的特聘研究员,而英华化学研究院就设在广州西面的道家盛地罗浮。
牙人不太懂“化学家”这个新词,指着另一波刚靠岸下船的人说:“那就是跟他们探险家一样的大人物了。”
陆盛谛正要嗤之以鼻,探险家?就是那臭得连巴黎人都要捂鼻子,一年有十个月在海上漂着,很多时候其实就是海盗,完全以命换活路的穷汉?
“蓝总司是别想全吞了,这下咱们可都发了!”
“怎么也能卖个三五万两吧!?咱们一人分个两三千,置田造屋子,安安生生过曰子了!”
“三五万?林家铜炉岛都卖了八万两!咱们探的地盘还有铁铜矿,肯定超过林家那数!”
“置什么田造什么屋子?换一半现钱,再拿一半给殖民公司当份子,咱们稳稳吃利!”
“这下村子里那些孬货再没脸说风凉话了吧?咱们这些穷乡巴佬,也能挣下自己的富贵!”
穷汉们神采飞扬地议论着,陆盛谛的心气骤然溃散,你还瞧不起别人?别人估计还瞧不起你呢,没听到么,人家已经立下了一番事业。
目送这帮穷汉嬉笑着上了船,路上的其他行人一个个步履匆匆,神色昂扬,竟也跟那些“探险家”身上的气息相似,而码头上的龙门吊发出富有节奏的轰鸣,将黑烟白气一同喷向空中。这气息,这节奏,蕴着钢铁的有力撞击,让黄埔港显得活力四射,又将陆盛谛正不断低沉的心气提了起来。希望,这里充盈着希望,他来赛里斯,不就是要追逐希望么?
当陆盛谛来到罗浮时,整个人已气色全新,他不是来赌博的,他是专业的化学家,他要来带着赛里斯人朝这门“上帝之学”的高峰攀登。
赛里斯人文化强盛,造船、枪炮甚至机械技术也非常先进,但他们还有很多缺陷,尤其不擅长“理姓思维”。在广南的时候,他就听说过,这几年赛里斯翻译了大量欧罗巴的书籍,国内更是兴起了一股“西学”热潮。
“就让这个古老帝国里最睿智的炼金师们看看,他们跟欧罗巴的差距有大,让他们明白,未得吾主恩宠,奉吾主之信的人,是不可能把握到真理的!”
当陆盛谛提振起信心时,也将他曾经是耶稣会一员的身份一并拖了出来。
罗浮山,明末清初原本是道家盛地,立起了不少道观,香火盛极一时,青烟混着云雾,让这座既不险峻也不伟岸的山峦也成了仙山。
而到眼下英华圣道时代,罗浮山的景象有了变化。烟雾依旧飘着,可不再是青烟,而是红、黄、白、黑,什么烟都有,原本的钟铃声也变作了或闷或爆的炸响声。昔曰衣着光鲜的道士们,偶尔被外人看见,竟是一身褴褛,两眼犯直,有如着魔。
陆盛谛进到山下的庭院时,迎上来的人就是这般模样,说实话,他已经看不出对方是不是道士。
“我们化学研究院现在有一急一缓两事,急的是找到可稳妥广产的速爆引药,缓的是探得各类物化之相。”
对方没一点客套,直截了当向陆盛谛交代着,甚至可能都没看清这家伙是个金发碧眼的欧罗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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