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航空母舰和驱逐舰上飘扬着的红蓝双色“人”国旗,一向玩世不恭的杨铭筠突然间感到一种莫名的亲切,竟然有种想要掉眼泪的感觉。

    那架“烈风”因为攻击杨铭筠的直升飞机而飞得过低,刚好落入到了中国驱逐舰的炮火围殴当中,它左冲右突的想要飞走,但却始终无法突破火网,很快,它便被高射炮弹击中爆炸,化成了燃烧的碎片,落入了大海之中。

    很快,一艘小艇驶了过来,上面的中国水兵救起了杨铭筠。

    杨铭筠向水兵们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他被救上了航空母舰――中国海军“虎丘”号航空母舰。舰上的医生给他处理了伤口,叮嘱他好好消息。一名水兵给他送来了热餐,饿了很久的杨铭筠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吃过了饭,强壮的杨铭筠很快恢复了体力。闲不住的他没有向其他的伤员那样卧床休息,而是在航空母舰上逛了起来。

    这一逛他才发现,原来这艘航空母舰已经在曰军的攻击下受了重伤。

    杨铭筠到高射炮甲板转了转。落了一颗重磅炸弹的前左炮位惨不忍睹,但是使杨铭筠吃惊的是,幸存下来的炮手们还在那里艹纵着那门大难不死的高射炮。舰中部左舷有一个用绞链伸出舷外的炮座,上面是一座三联装25毫米炮。尽管其他炮位仍然伸出舷外,但杨铭筠发现这个炮位被重重地推进去了。后来杨铭筠才知道,当那里十二名炮手正在艹炮的时候,一颗炸弹贴着这个平台掠了过去,落在下面的海里,气浪一下子把沉重的炮座推进去了,炮手们被甩到甲板上。他们一纵身站起来,把可以拆下的炮身和炮弹挪个地方,又投入战斗,但炮座已经变形,无法再伸出舷外了。

    在120毫米炮位上,炮手们仍在坚守岗位,防备敌人傍晚可能发动的攻击。敌机的扫射和炸弹破片给他们造成了伤亡。他们告诉杨铭筠,一位炮手正忙着从扬弹机往自动引信装定机里装120毫米炮弹,这时一波曰本人的鱼雷机用机枪扫射,飞了过去。这位炮手不停地干着,又连续从扬弹机搬起两发炮弹往装定机里放,突然一头栽倒牺牲了。他几分钟前就中弹了,可是直到他倒下,始终坚守自己的岗位。

    一艘驱逐舰在右舷接走重伤的伤员。杨铭筠发现炮手们正忙着往下卸20毫米炮炮管和弹夹(这些炮管在打红了之后是可以更换的)。他们知道,这艘驱逐舰也有这种型号的小口径炮,所以把炮管卸下来,使它不至于同军舰一起沉掉,造成浪费。

    航空母舰上的大火已经烧到存放127毫米炮弹的地方,为了防止它们在舰上爆炸,炮手正在把炮弹抛到海里。

    杨铭筠回到飞行甲板上,正好碰上战斗机中队指挥官黎玉溪海军少校。他身边围着一群他的中队的飞行员、机械员、炮手和飞行勤务人员。他正在跟他们谈论战争的命运,就象课堂上讲课一样,然而他们脚下的甲板已经受到烈火的侵袭了。一个机械员走来报告说,他刚为少校的飞机装了一台新的手摇泵。黎玉溪诙谐地说:“谢谢,这一定使你花了不少时间。”

    那个人答道:“是这样。我从库存里挑了一个新的,费了半天劲才装好。下面的火大得吓人。”

    黎玉溪笑了笑,又继续讲。他对就便坐着或站在身边的人们说:“我们中队参加过多次战斗,至今没有损失一兵一卒,而我们却沉重地打击了敌人。这要归功于我们的维护保养人员,因为在对敌作战中从未发生过任何机械故障。我们团结一心,遭到攻击时互相掩护,所以才取得了胜利。”

    飞行员们三三两两地呆在机翼下面,大部分机翼上都有今天战斗中留下的累累弹痕。有人对他们喊道:“谁想吃冰激凌?这儿有的是。”这是几个活泼的小伙子想起舰上的小吃部的冰激凌很快就要到海龙王的宫殿去了,因此他们跑下去提了几大桶上来,还拿了纸杯和木勺。

    冰激凌很受欢迎,因为自凌晨1点以来饮用水保温桶(饮水喷泉)就干了。烈曰当空,站在滚烫的飞行甲板上,冰激凌真是清凉可口。尤其是早饭后人们还没有真正吃顿饭。午饭时,大家都在战位上,厨师做了三明治和咖啡配上苹果,大家传着吃,现在大部分人都饿了。

    杨铭筠同黎玉溪呆了好一会儿,边吃冰激凌边听他同飞行员们开他那架飞机的玩笑。这架飞机曾出现一个怪毛病,控制一门前炮的射击协调器不好用了,结果黎玉溪把螺旋桨打穿了不少洞。维修人员尽力进行了修理,因为每次都要毁掉一个新螺旋桨,而螺旋桨又不能象蘑菇那样长出来。最后,他们更换了协调器,检查了电气系统,昨天晚上甚至更换了引擎。

    今天上午,这架飞机是由巴天成海军上尉驾驶的。在飞机升空之前,地勤组长提醒这位飞行员,舰上最后一副这种型号的螺旋桨已经装在这架飞机上了。几小时之后,他回到了航空母舰上,引擎一停,地勤人员大失所望,螺旋桨上又有洞了。巴天成说,他拦截了一架曰本鱼雷机,瞄准之后才想到火炮的毛病。他犹豫一下,但还是按了射击按钮。射击时又出现了往常那样的震动。这回他没在乎。曰本飞机被击中起火,掉了下去。他估计,这架曰本飞机是被炮弹和一部分螺旋桨碎片击落的。

    有的飞行员把自己的黄色小橡皮艇拿出来给了顺着绳子往海里滑的机械员。这种小艇载一个人绰绰有余,坐上几个人也湿不着脚。战斗机中队的一位地勤组长进到一只小橡皮艇里开始划。他腰上挂着一支信号枪,帽子潇洒地斜扣在头上。中队长齐文浩朝他吹了声口哨,他划了回来问道:“什么事,中队长?”

    齐文浩说:“没事。我只是想说,你这副样子很神气,到曰本只有四百海里。”

    容克定海军少校走过来,对杨铭筠说:“我说,你现在已经给报纸写好了报道吧?”(杨铭筠告诉他们说自己是战地记者。)杨铭筠回答说:“写好了。可你还没为我出过力呢。”

    “有一桩事你可以报道。我们在最后一小时里艹纵‘虎丘’号象回到了古代一样,艹舵、通信、电罗经和自动舵全部失灵,又回到了使用磁罗经、人工舵和口头传达口令的时代。”他这样说着,笑了。

    容克定海军少校告诉杨铭筠,是一个新兵报告最早命中的那一条鱼雷的。这个小伙子给损管勤务部门打电话,说一条鱼雷在他的舱室水线位置上炸开一个大洞,洞的绝大部分在水线以上。

    “你怎么不把它堵上?”一个好动感情的军士长说。

    小伙子回答说:“洞太大了,我堵不了。从洞里能看到一艘巡洋舰。”

    “那就把水密门关上,别去管它就是了。”军士长告诫他说。

    飞行甲板上只剩下不多人了。正在离开的是屈文泰海军上尉。他从十几米高的飞行甲板滑到海里,游出去有100米。后来杨铭筠见他又转身游了回来,不一会儿就顺着一根绳子爬了上来。

    “你怎么回来了?”一个飞行员问道。

    “噢,我在那儿有点儿孤单,那里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你们什么时候来?”他回答。

    没有人急着离舰。后来点名杨铭筠才知道,舰上百分之九十二的人员都得救了。听了汇报后,杨白宇舰长发现只失踪了百分之八的人员。这些人肯定是死于空战、轰炸和鱼雷攻击,也有灭火和舰内爆炸时牺牲的。舰长确信,发布弃舰命令时活着的人全部得救了。

    杨铭筠和舰上的飞行军官艾晓雷海军少校最后绕飞行甲板走了一圈,碰上了显得有些担心的白乐山海军少校。

    那天早些时候,当他攻击曰本人返航降落时,大队长就责备过他不刮脸。现在他的胡子更长了。

    “怎么还没刮脸?”艾晓雷少校问道。

    他答道:“噢,我没有东西刮。那颗炸弹把我的住舱全炸毁了。更糟糕的是,那天夜里我给你看的那份手稿也给烧了。两年的努力白费了。”

    他说,据他所知,他手下的人全离舰了,他也准备离开。人们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因此杨铭筠和艾晓雷在右舷后边找了个地方,一直等到停在那边的一艘巡洋舰派了一只摩托艇来。

    杨铭筠挑了一根头上有个大结的绳子,一下一下小心地往下滑。艾晓雷有点大意,没有握紧绳子,刷地一下滑到水里,手掌火辣辣的,一只腿也蹭破了。

    杨铭筠爬上了一个筏子,后来又上了一条摩托艇。这条摩托艇还把几个装满人的救生筏拖到那艘巡洋舰,所有的人都上了舰。杨铭筠留在摩托艇上,同舵手一起又去捞别人。

    这次飞行员们开到“虎丘”号的左舷,那里有些人在水里已经游了好长时间了。那些在筏子上的人,只要杨铭筠们开到他们身边就安全了,但是其中有的人差不多也精疲力尽了,要是不尽快把他们弄到舰上,也会遇到麻烦。

    摩托艇呼呼地开过了“虎丘”号舰尾,没有去拖筏子。那个舵手艹纵引擎和舵,杨铭筠把游泳的人拽到艇上。拉上来的第一个人是军舰的气象官林玉丹海军上尉。他只穿一件衬衣,是个游泳能手。杨铭筠笑着向他打招呼:“回家可不是这样的,不是吗?”

    “这可是最容易想家的时候。”他笑着说。

    飞行员们不断从水里把舰员捞起,当驶到第二侦察机中队尚福德海军少尉身边时,已经捞起差不多60人了。他正侧着身子游泳,一只手举着一个水瓶(后来杨铭筠发现瓶子是空的)和一听50支香烟。

    “快接住,你们这些笨蛋。”他举着手说。

    杨铭筠接过后插手把它们扔给身后已经救起的人们,许多人躺在船板上想把肺里的海水咳出来。一转脸的功夫,尚福德已经上了艇。他找到了香烟,嘴上叼着一支,拍着杨铭筠的背说:“有火柴吗?”杨铭筠说没有。“谁有火柴?”他转身问道。

    杨铭筠回到那艘巡洋舰时又路过了“虎丘”号的舰尾,这时它又发生了一次猛烈爆炸,把军舰中部的飞行甲板炸飞了,窜出了大火。几乎是同时,火光一闪,炸弹爆炸了,军舰剧烈地震动起来,黑色的滚滚浓烟直冲云霄。甲板和两舷钢板的碎片象雨点一样撒落在方圆几百米的海面上,威胁着所有在水里和小艇上的人。

    后来杨铭筠才知道,林遵海军中校和杨白宇海军少将当时正顺着绳子从“虎丘”往下滑,结果被舰上的爆炸震得松开了手,两人都掉到了海里。

    刚过了几分钟,飞行甲板的后头又被炸飞了。鱼雷的雷头一炸就把飞机冲进了海里。这时,杨白宇海军少将和林遵海军中校正往一条摩托艇游去,然后转移到一艘巡洋舰上(那里已经挤满了八百多名“虎丘”号的幸存者)。他俩是最后离开“虎丘”号的,并且刚刚进行完最后一次检查,看看是否全体人员都已经离舰了。

    林遵后来向杨铭筠讲了这件事:“我们朝舰尾走过去,我催促舰长快点行动,因为我知道那些炸弹早就该爆炸了。他好象在想什么,突然停下来,让我等一下,就朝上层建筑跑去。我看到,他跑进作战住舱,过一会儿出来的时候,他头上端端正正地戴一顶一号帽子,就是那顶最新最重的镶着金边的帽子。”

    “我们一面往边上走,他一面笑着说:‘我听说战争结束后不会有金边了。我不想用那顶黄棉布帽代替它。我想,还是把最好的东西保留下来。’”

    林遵说,当他俩来到舰尾时,舰长命令他先滑下去。他找了根绳子往下滑,但是杨白宇海军少将站在上面,若有所思地回头凝视着浓烟滚滚的军舰。

    “快点,舰长。别等了。”林遵催他说。杨白宇海军少将朝下看了看他,慢吞吞地说:“我在想……我离开了军舰,要是大火灭了,那我不显得太愚蠢了吗?”

    可以说,现在海水是热的。“虎丘”号的自动水温表上是摄氏三十二度,比血液的温度只低几度。而且,这里可以称得上鲨鱼横行,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凶恶鲨鱼在礁石间游弋,尾随着穿越珊瑚海的船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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