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贵妃过寿,寿礼是不可少的,为送一份于众不同的寿礼,几乎每一个官员都绞尽了脑汁,寿礼送得好,让圣上高兴了,提升就指曰可待,前两年深州太守黄衡给贵妃娘娘敬献了一只通灵鹦鹉,叫做雪衣娘,让娘娘喜欢异常,黄衡便被升为太常少卿,一年后又升为门下侍郎,官运亨通。

    而今年的寿典格外盛大,便又是一个升迁的机会,就看谁抓得住了,而对于李隆基的诸子来说,贵妃娘娘的寿辰又不同往常,东宫依然空虚,年初时盛传四子棣王琰有入主东宫之望,但最后却无声无息,两个月前,李隆基又赞荣王琬素有雅称、风格秀整,子嗣繁盛,一时间荣王府前门庭若市,但现在又无声息,让许多人都大失所望。

    正因为太子之位长久不决,引来了各种谣言,有人说圣上有意立十八子瑁为储,但碍于贵妃娘娘的缘故,迟迟决定不下来,也有人说圣上想从子侄之中选一人为储,不一定是亲王,各种流言层出不穷,让亲王们人心惶惶。

    今天的寿宴也同样是一个机会,若能得贵妃娘娘美言,那东宫之位便有望了,一大早庆王便将儿子李俅叫到了房内。

    他得意地将一支长条型的盒子放在桌上,笑道:“这是为父今天上午才拿到的玉笛,你看看如何?”

    李俅一阵惊讶,连忙道:“可是用那支万年寒冰玉雕琢?”

    李琮点点头,“正是!”

    李俅小心地打开盒子,一股浓香扑鼻而来,光是这只盒子就用上等的沉香木所雕,名贵异常,盒子里的绸缎上放着一支通体晶莹、俨如一块冰似的玉笛,这块寒冰玉是庆王李琮的人在云州马市上,花了五百贯从一个回纥人手中购得,寒冷如冰,即使在最热的三伏天也是如此,是一块罕见的宝贝,这块寒冰玉呈长条形,李琮便托玉雕高手将它雕成了一支玉笛,准备进献父皇,却正好遇到了贵妃娘娘的寿辰。

    李俅拿起玉笛,却一眼看见盒子里还有一对同样材质的酒杯,不由一怔,李琮笑道:“这是用余料制成,用它来喝葡萄酒最为适合,我准备献给圣上。”

    李俅沉吟了片刻,便道:“父王想入主东宫的迫切之心,我能理解,但我总觉得在这种小节上做文章,不会有什么效果。”

    “那你说做什么有效果?”李琮被扫了兴,脸上露出了不悦之色。

    李俅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事实上他对这个父亲是否能入主东宫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年初时他劝李琮把所有的土地都分给农民,旗帜鲜明地打出严禁土地兼并的旗号,赢得全国士民之心,为此他还专门给他分析,他如今拥有的钱财就是几十辈子也用不完,占着那几万顷上田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能将几万顷上田分给佃户,每户十亩,那也是几十万户农民受益,再散尽一半的家财去各地办学,天下士人之心可得,这是何等强大的政治资源,为他入主东宫打下坚实的基础,尽管李俅分析得很透彻,但换来的却是李琮的一顿臭骂,还令家人将他按在地上打了二十大板。

    李俅的心已经冷了,这种贪财愚蠢、目光短浅的人若做了大唐之主,不仅是李氏宗族的悲哀,也是大唐王朝的灾难,更何况他根本就认为李琮没有希望入主东宫。

    李俅开始怀念他的生父,开元二十五年被杀的前太子瑛了。

    此刻,他见李琮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刚想给他解释一下的心思没了,他要送就送,管自己什么事?

    想到这里,他淡淡一笑道:“父王,我是说,送礼不在于多珍贵,而在于与众不同,能让贵妃娘娘喜欢,比如贵妃娘娘喜欢喝朝露养颜,而夏天没有,父皇完全可以建一座高台,置铜盘搜集朝露,别人都没这个条件,唯独父王能办到,这样一来让娘娘喜欢,二来又可以长期讨好,体现父亲的孝心,何乐而不为?”

    李琮恍然大悟,重重一拍肥硕的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我现在就搭台子,今晚就开始搜集朝露。”

    他赞许地对李俅笑道:“你的建议很好,以后要多提这种有益的建议,少提那些分田送财的事情,这才是我的儿子。”

    李俅心中苦笑一声,一言不发,东宫太子可是大唐的储君,不是圣上的私位,父亲这么本末倒置,他怎么可能入主东宫。

    他也不想再提此事了,便起身道:“父王,孩儿要去准备参加寿宴,先告辞了。”

    李琮心中想着朝露,便急匆匆地去安排搭建高台。

    李俅却骑马离开了庆王府,在长安城绕了几个弯,来到了凉王府,凉王府也就是前太子李亨的府第,位于永福坊内,是一座孤零零的宅子,自从李亨被罢免太子之位后,这里便成为了长安最冷清之地,李亨几乎从不出门,也没有人来拜访他,台阶上已经长出了青草。

    刚开始,李隆基对他监视颇严,他的一举一动都要报告,但随着时间流逝,李隆基对他也没有兴趣了,从今年二月开始,便取消了对他的监视,今晚上的贵妃寿宴,李亨也接到了请柬,他命人送了几色寻常礼物进宫,自己则准备去参加寿宴。

    此刻,李亨正在书房里拆阅一封信,信是李庆安给他写来的,这也是满朝文武中唯一还和他保持联系之人。

    李亨颤抖着手打开了这封信,从他被废至今已经一年另一个月了,他的两鬓略显斑白,仿佛老了十岁。

    ‘太子殿下在上,臣李庆安叩首....’

    李庆安的第一句话便让李亨的泪水涌了出来,他克制住鼻子的酸楚,用手背擦去泪水,继续往下看。

    ‘臣已经在着手收复碎叶,目前臣有兵力近八万人,完全可为大唐恢复旧江山,臣准备在打下碎叶后,着手迁移汉人到碎叶定居,使之形成大唐一州,开垦土地,畜牧屯田,使碎叶成为大唐西进的基地,在军需物资上能自给自足......’

    李庆安这封信足足写了十几页,李亨认真地读着,在信的最后,李庆安写道:‘臣以为,殿下虽遭挫折,但并不意味着储君之路就此断绝,臣当联系忠心之旧臣,为殿下重入东宫竭心尽力,愿殿下振奋精神,不负臣的期望,只要臣还在,汰渍档就永不会消散。’

    李亨的泪水再一次涌出,心潮起伏,路遥知马力,曰久见人心,只要在患难之时,他才能看到真正忠心于自己臣子,只要李庆安还在,汰渍档就永不会解散。

    这时,门口传来心腹宦官李静忠的声音,“殿下,有人求见!“李亨连忙收起信,问道:“是谁?”

    李静忠犹豫了一下,道:“是庆王之子李俅。”

    “是谁?”李亨怀疑自己听错了。

    “殿下,是庆王之子。”

    李亨沉默了片刻,便点了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李亨将李庆安的信点燃了,直到它烧成灰烬,才扔进香炉之中,现在他对谁也不相信了。

    很快,李俅被领了进来,他进门便躬身深施一礼,“侄儿参见叔父!”

    李亨这才想起李俅是自己二哥李瑛之子,想起太子瑛早年被废,与自己同病相怜,他不由有一丝伤感,便摆了摆手,温和地道:“侄儿不必多礼,请坐吧!”

    “谢叔父!”

    李俅坐下,便道:“今天侄儿来不是以庆王之子,而是前太子之子,我的父亲不是庆王琮,而是太子瑛,望叔父能明白侄儿的苦心。”

    李亨怔住了,良久他才问道:“不知侄儿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俅从怀中取出一书,递给李亨道:“叔父还记得以前在书房里伺候的宦官王安良吗?这里就是他的藏身之处。”

    ‘王安良?’李亨依稀还记得一点,东宫被废时,一大批东宫的宦官宫女被放出宫,王安良就是其中之一。

    李亨点点头,问道:“这个宦官与我有关系吗?”

    “大有关系,当初叔父书房中的那只小人,便是他放的。”

    “什么!”李亨‘腾!’地站了起来,眼睛暴瞪,急道:“你是说,从我书房中搜出的小人,就是他所为?”

    李俅缓缓点头,“正是他所为,这个宦官其实是庆王安插在东宫的眼线,事成后,他被我藏匿起来,现在他就在我手中,叔父若想要他,随时可以拿去。”

    说完,李俅目光注视着李亨,李亨慢慢坐了下来,咬牙切齿道:“原来是他!我要亲手杀了他。”

    “叔父只想杀了他那么简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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